甜儿替贵妃奉完茶,见茶托里还剩了盏茶,指着门口一人问道,“刚才跟着丽嫔来的纪姑娘呢,怎么一会功夫就不见人了?”
“她好像是有些不适,”内官指了指屋后道,“去茅房了。”
“不适?”甜儿微微蹙眉。
“嗯,看她脸色发红,大约是中了暑气,说是想吐。”
“这个鬼天气,中暑的人还真是不少,好在纪姑娘也不算外人,”她将茶盘交到内官手里,“等会见了纪姑娘,让她去隔壁厢房候着,丽嫔见了咱家娘娘,可有好一会子话要说呢。”
甜儿吩咐完,觉得自己似乎也有些头晕脚软,她叫过一名宫人叮嘱了几句,便回到自己屋子,洗了把脸,若是两位娘娘谈得尽兴,自己兴许能够歇上半个时辰,没想到她才躺下,就听到外间传来低沉的人声,似乎是男子的声音,难道是万岁爷来了。她赶紧起身来到门外,只见数名锦衣卫押着纪姑娘一路向外走去,为首之人乃是东厂督公郑吉。甜儿被唬了一跳,拦在他身前道,“这里是昭德宫,郑公要带人走,还要问过贵妃娘娘的意思。”
“甜儿姑娘,万岁爷还等着奴婢回话呢,烦请回禀贵妃娘娘,等案子了结,印公自会亲自登门向娘娘解释,”郑吉不缓不急说了几句,便带人大步离去。
郑吉直接将人押到御书房,那里跪了一人,正是茶房的纪祥,俊草则一脸笃定站在皇帝身边。
“回万岁爷的话,纪春已经带到,她是纪大人的家婢,今日午时入宫,之后随丽嫔娘娘入了昭德宫,”郑吉低头回道。
皇帝看了看女子打扮的纪春,问俊草,“你说‘她’不是女人,而是名内官?”
“正是,茶房的纪祥原名纪春,是汪直的暗卫,她和真正的纪祥是孪生姐弟,”俊草耐心地说道,“平日里纪春扮作内官的模样在贵妃娘娘的茶房当差,若有任何需要,便令纪祥入宫调换。”
皇帝哼了一声,指着扮作内官的纪春道,“俊草,你替朕好好问她,藏在朕的后宫都干了些什么?”
“万岁爷容禀,”纪春辩解道,“汪公命属下留在内宫,只是为了保护贵妃娘娘的安全,并无任何别的企图。”
“半年前,所有暗卫都尊令回西厂述职,你为何抗命不遵?”俊草接着问道。
“汪公下过死令,没有他的允准,属下不能向任何人泄露身份。”
“你难道不知,凡是暗卫无论男女,留在内宫都是死罪!”俊草提声诘问。
“属下只是奉命行事,并无选择的权利,”纪春伏地求道,“就算属下有罪,舍弟纪祥并无罪过,请万岁爷开恩饶他一命。”
俊草将几页供状在手里抖了抖,“纪大人说汪直以其女丽嫔娘娘的性命为要挟,令他将纪祥养在宅内,只为事出危机,能入宫与你相换。你们二人长得一模一样,旁人难以辨别,这也是为何,你们之前换过两回,却无人发现。你老实交代,那两次替换,究竟所谓何事?”
纪春睨了眼状纸,秀眉紧蹙,“东厂办事还真是雷厉风行,才这么点功夫,就审出了供状。”
俊草淡淡一笑,“你翻墙的本事这么大,若不快着些,怎能追得上你?”
纪春想起那夜翻出宫墙去纪宅传话,想不到竟然被人跟踪,“你怎么知道我的身份,又如何得知我会出宫?”
“是你自己告诉我的,”俊草见纪春一脸懵懂,挑了挑眉道,“你们暗卫宽敞的大道放着不走,个个都喜欢飞檐走壁,我什么都没做,只是等人翻墙而已。”
“你…”纪春发现是自己大意,顿时变得有些语塞。
“你还没回我的话呢,”俊草唇角微勾,瞥了眼纪祥,“若再不交代,我便先拿他开刀,秤秤他的骨肉到底有几两重。”
“要杀便剐随你的便,”纪春恨恨道,“反正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俊草眉头一皱,想不到她如此狠绝,竟连亲弟弟的死活都不在乎。
“阿姊,难道只有小磊要紧,我的命你就不管了吗?”纪祥自打进门起,就一言不发,此刻忽然开口,浑身都在哆嗦。
“哪来什么小磊,”纪春突然厉声喝止,“我看你是脑袋被烧胡涂了,满口胡言乱语!”
“我哪里胡说了,纪磊是爹娘最宝贝的儿子,家中排行老幺,难道你这个当阿姊的已经将他忘了?”纪祥倔强地瞪着她。
“小祥你别再说了,”纪春看他平时唯唯诺诺,想不到今日居然语出惊人,反倒不敢太过强逼,“男子汉顶天立地,死有何惧,你不用害怕,阿姊会陪着你的。”
“阿姊你又忘了,”纪祥莞尔一笑,“我早已不是男人,哪来什么顶天立地?爹娘为了替小磊治病,将我送入宫中为宦,临死之前还要你我护他周全,难道只有他是儿子,我就不是纪家子孙?我究竟错在哪里,要被人辱骂鞭笞,还要为他去死,你告诉我这究竟是为什么!”
“小祥,”纪春听他全盘托出,再也无法隐瞒,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道,“阿姊求你了,小磊是纪家唯一的香火,他不能死。”
俊草明白纪磊是其中的关键,踱着步子走到纪祥身边,“你说得没错,既然没人为你打算,那你总不能亏待自己。只要你愿意说出纪磊的下落,我不但可以饶你不死,还能保你一生荣华富贵、衣食无忧。”
“小祥,他们的话不能…”她话没说完,便被人捂上了嘴。
纪祥呆呆看着,眼泪簌簌而落,忽然他伸手将眼泪抹干,深吸了口气道,“回印公的话,纪磊如今人在辽东,化名刘雄,是汪公的近身侍卫。”
俊草轻轻诽笑,示意郑吉将俩人押入诏狱候审,“万岁爷,暗卫都是宁死不折,估计她要见着纪磊才会交代。”
皇帝嗯了一声,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此案原不该劳动万岁爷,”俊草小心解释道,“可她俩样貌相同,若没万岁爷做个见证,只怕真相难以大白。”
“这事不急,你慢慢审,”皇帝漫不经心地说着,对他而言,事实如何早已无关紧要,“纪氏一门是非不分,为虎作伥,实在叫朕失望,传朕的旨意,纪家上下按谋逆罪处,丽嫔褫夺封号打入冷宫。”
“是,奴婢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