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乐道：“娘，小乐不哭了，你怎么还哭？”

张翠芝道：“娘不哭，不哭……”她说着不哭，可泪水却流的更涌。

余乐伸手替她擦泪，“娘，小乐都不哭了，你也不要哭了。”

张翠芝紧紧地把余乐搂在怀里，“小乐，娘的乖儿子。”她紧紧地拥着他，感受着儿子的存在，这一刻，她感觉到很幸福，脑海里充斥着一切一切的记忆，她记得儿子刚出生的时候，还是一个小不点儿，她记得儿子第一次说话时第一次走路时，她的欣喜，她记得儿子成长中的点点滴滴，这就是一个母亲，就算是死，都要把所有的爱给予她的儿子，可惜以后，她就再也没有机会这样抱着儿子，看着儿子了，就让时间停留在这一刻，就让这一刻久一点再久一点吧。

可，侵入她心脏的毒素越来越多，黑色的鲜血从她口中不断地涌出来，怎样也止不住。

余乐惊骇道：“娘，你又吐血了，吐了好多好多血。”

张翠芝唇角挑起一抹苦涩的让人心疼的笑容，她双手托着儿子的脸蛋，在她眼里儿子一直都是一个小孩子，可是不知什么时候他已长这么大了，她陪他走了二十多年，儿子已习惯了有她的陪伴，以后呢，没有她的陪伴，儿子将会怎样？她想不到，也不敢去想，“小乐，娘……娘快要死了。”她又吐出一大口黑色的血液。

余乐瞪着大眼，一脸迷惑，“娘，什么是死啊？”

张翠芝道：“死……就是……什么都没有了？就……就像你的阿黄！”阿黄是余乐养的一条狗，后来那条狗生病死了。

“不……”余乐大声喊了起来，把娘亲抱在怀里，他虽不懂死的含义，但阿黄死的时候，他心里好难过好难过，因为阿黄躺在那里不动了，不管他再怎样跟它说话它都没有动，他不想娘亲也变成阿黄那个样子，“娘，你不要死，小乐不要你死。”

张翠芝无奈叹息，抚摸着儿子的脸蛋，“傻孩子……以后娘不能再陪着你了，你要学会自己照顾自己。”她又怎么愿意离开儿子？

余乐摇头，泪水流的更涌，“不，我不要娘死，不要！我不要自己照顾自己，我要娘照顾我。”

张翠芝更加心痛，“苏晨……”她微弱的声音喊道，她已感觉到死神正一步步向她逼近，她已没有多少时间了，她要趁着人生中的最后几分钟安排自己的后事。

苏晨抬起双眸，看着张翠芝，她已搜遍了五毒郎君的全身，可惜她一瓶解药都没有找到，她眼睛里是深深的失望，她起身，走到张翠芝的身旁，内疚地道：“对不起，没有找到解药。”

张翠芝唇角挑起一抹苦涩的笑容，她摇摇头，“不要这么说，是我对不起你，以前我对你那么不好，我知道你心里一定很怪我。”

苏晨点点头，“不错，我的确很怪你。”她不想说谎，在张翠芝打骂她的时候，她心里的确恨不得张翠芝早点死掉，但现在看到张翠芝落到这个下场，所有的恩怨都已烟消云散了。

扑通一声，张翠芝跪倒在苏晨面前，“苏晨，看在我救过你一条命的份上，原谅我好吗？”她祈求地看着苏晨。

苏晨伸手扶住张翠芝，“好，我原谅你。”

张翠芝却阻止了她，“我……我就要死了，可我就这样死掉，就算是死都死不瞑目。”她一边说话又吐出一大口的黑色血液。

苏晨心里一痛，“你快起来。”

张翠芝道：“答……答应我，替我好好照顾……小乐……”她祈求的眼神看着苏晨，她是在靠最后的精神力量支持着。

苏晨看了身旁的余乐一眼，她真的不想照顾这个傻子，可，当她看到张翠芝眼中的祈求时，她心底柔软的地方被触动了。

张翠芝就要死了，她怎么忍心拒绝她呢？如果她拒绝了她，恐怕张翠芝死都不会瞑目，那是多大的罪孽啊。

张翠芝已坚持不下去了，她身体剧烈颤抖起来，就像是寒风中即将被吹的凋零的树叶，她口中不断吐出黑色的血液，那血液滴落在苏晨的手上，灼热，“答……答应……我……”

黑色的血液滴落在苏晨的手上，灼热的刺痛，看着张翠芝奄奄一息的模样，她喉头似哽住了什么，她点点头，“我答应你。”

张翠芝笑了，那笑容是最后的回光返照，灿烂的笑容在她唇角绽放，如夕阳余晖般美丽，然后，她头一偏，再没了声息。

她死了，死时，是莫大的欣慰，苏晨沉浸在莫大的悲痛中，那么鲜活的一个生命，就这样变的悄无声息。

生命，竟是那样的脆弱。

余乐扶着张翠芝，“娘，你怎么了？”

张翠芝自然不会再回答他。

余乐道：“娘，你睡着了吗？你不要睡了，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好吗？”

张翠芝没有再睁开眼睛。

余乐道：“娘，你不要再睡了。”

苏晨声音沉痛，她抬起双眸，看着余乐，可怜这个傻子还不知道他娘已经死了，有时候不知道反而是种幸福，“小乐，不要再叫了。”

余乐疑惑地看着她，“为什么？”

苏晨看了一眼安详躺着的张翠芝，“你娘累了，让她好睡一会吧！”

余乐点点头，“嗯，娘和那个坏人打架打了那么久，是累了，就让娘多睡会，明天娘就会醒过来的。”

苏晨怔怔地看着他，要她怎样告诉他，他娘已死了，永远的睡着，永远都醒不过来，那真是件很残忍的事情，她说不出口，她唇角扬起一抹微笑，“对，明天一早，娘就会醒过来的。”

这是一个谎言，却是一个善意的谎言。

砰地一声，院子的门被人重重地踹开，一个人举着火把走了进来，是二愣子，看着院子里的情形，二愣子不禁愣了一下。

余乐上前一步，挡在苏晨前面，“二愣子，你又来干什么？我媳妇受伤了，你不许欺负她。”

二愣子上下打量着苏晨，看到她脸色苍白，他得意的笑了，“呵呵，受伤了？真是太好了。”他快步上前，伸手便去握苏晨柔嫩的小手，白天他被苏晨狠狠痛扁一顿，心里很是不服气，趁着夜色想一把火把余家几间破房子给点着，借以报仇雪恨，却听到院子里有打斗的情形，他才壮着胆子走了进来。

苏晨挥手想拂开他，却不料，动了胸中气血，唇角沁出几丝血迹来，张翠芝的千手观音掌着实厉害，她现在根本连个普通的人都打不过。

二愣子很轻易地把握住了她的手，看到苏晨那愈加苍白的小脸，心痒耐难，“小娘子，你看看我哪里比不上这傻子，你不如甩了这傻子跟我好吧！”

苏晨厉声喝道：“放开我。”

二愣子当然不放开她，伸手去摸苏晨柔嫩的脸颊，“小娘子，我心里可时时惦记着你呢。”

苏晨无奈，连推开他的力气都没有，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啊。

余乐上前猛推了二愣子一把，“二愣子，你不许欺负我媳妇。”

二愣子一个不察，被余乐推的踉跄后退了好几步，方才站定脚跟，他回过头来，恶狠狠地看着余乐，“操，你这个傻子，敢推老子，我看你是活腻味了。”他回过头来，一把抓住余乐的衣襟，扬起手，朝着余乐脸上便是重重两个大嘴巴子，余乐的脸霎时肿了起来。

“傻子，你想找死吗？”二愣子狠狠一把，把余乐推倒在地，他回过头来看向苏晨，那恶毒的嘴脸已变成了一副嘻皮笑脸，他向苏晨逼近两步，“小娘子，我想死你了。”他便要把苏晨搂在怀里，却不料，那余乐又站起来，挡在苏晨面前，“二愣子，你不许欺负我媳妇。”

二愣子怒了，“傻子，你给我让开。”

余乐坚定地道：“我不让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