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挽茗被押回宫的第二日,有两个消息以极其迅速的速度传遍了京城。
一是皇后对外宣扬,静宁郡主性情温和,柔顺可人,在得知皇后被静烟公主气病后,就急急忙忙地进了宫,探望皇后,不仅亲自在皇后的病榻前侍候,还温声安慰了皇后很久,为皇后排忧解难、化解心中郁气,皇后心情有所好转,不再怒火纠结于心,病情竟很快的好转了。
皇后言明,此般贤德之女,堪为皇族子女之表率。
一时间,百里未荨在京中的风评竟是出奇的好。
二是皇族如今唯一的公主迟挽茗在意图陷害侄子之后,前往百里府参加其侄女的葬礼时,伺机陷害其表哥,即百里家四公子,致其死亡,实在罪大恶极,皇上亲自颁布圣旨,被剥夺迟挽茗公主头衔,送入宗人府。
两个消息一出,顿时在京城掀起了惊涛骇浪。
在群臣眼中,原先虽然传出了迟挽茗意图陷害皇孙的事件,但迟挽茗到底是如今皇族唯一的皇女,虽然犯下如此罪行,也只是被宣布囚禁三个月而已,如今竟然被传出了害死人的事件,还被陛下亲自下旨打入牢狱,连一点儿颜面都没给她留,可见静烟公主是真的被皇家所厌弃了。
这般消息,令支持迟挽茗为储的一众大臣们都动摇起来。
一时间,皇孙迟承稷——如今皇帝唯一的血脉,变得珍贵起来。
虽然乾凌国有着庶出子女不得继承家业的律法,迟承稷的生母成谜,但毕竟是陛下对外宣布的正统皇孙,名义上流着皇家和颜家的血脉。
“只可惜皇孙年幼,如今世道看似太平实则险峻,诸国环绕,大国虎视眈眈,小国又生异心,陛下虽正值鼎盛年华,却不知何时会撒手而去,万一陛下去的早了些,皇孙登位,又缺少贤臣辅助,那乾凌江山岂不是岌岌可危?”
百里未荨躲在自己的房间里,碎碎地念叨着。
由于百里未荨平日里喜好清净,院子里并没有多少下人,除了正规的场合,她出入虽带着一群侍女,跟在身边的也只有艾儿一个。
此时房间里除了她,只有艾儿。
艾儿立在百里未荨身后,听着她这碎碎念,倒是颇为无语,放眼整个乾凌,估计也只有她家郡主敢如此说话,还好虽然说出了口,也只是在房间里念叨念叨,若是此话被他人听到,免不了被人议论百里未荨诅咒乾凌、诅咒陛下早逝、大逆不道。
艾儿忍不住脱口而出,却也没忘记小声说话:“郡主不必过于忧心,有皇后娘娘、长公主和老爷在,有他们辅政,乾凌的江山定是蒸蒸日上,如今还有了郡主,乾凌国怎会落到岌岌可危的地步?”
若是平常的侍女,百里未荨根本不会在她面前议论朝政,更不会容许她如此接话。
但对方是艾儿——母亲给她的贴身侍女,更是专门受过训练的暗卫,对她忠心耿耿,她便也无所顾忌了。
听到艾儿的问题,她默然半晌,却是反问道:“若是皇孙能力不行,专门靠这几个人,能护乾凌江山到几时?”
艾儿愣住。
百里未荨站起,神色凛然,竟有几分百里芊慧那般的气势:“要想江山稳固,皇帝要贤明,众臣要忠心,一心为国,就算皇帝没有治理江山之能,也要有识人之能,做到亲贤臣、远小人,如此,江山可定。”
说到这,百里未荨倒是想起了什么。
如今皇帝算是贤明,也未必早逝,自己担心这点倒是有些杞人忧天了。
但是,贤臣还是要去寻找的。
自从有姑姑和爹娘辅政,这朝中似乎很少出现过太有名的贤臣,如今程健仁为相,朝中他的党羽众多,他虽有治国之才能,只可惜贪念太重,金银财宝,无所不贪,若让他长久呆在相位,国库迟早会被他和他的党羽们败光。
“艾儿,”百里未荨吩咐道:“吩咐下去,让本郡主从落幽谷带来的人去找程健仁的把柄!除了他,他的党羽和离王一家,都要竭力查清楚!”
“是!艾儿领命退下。”
说起来,离王一家的势力还不小。
离王之妻乃丹阳公主,如今陛下的姑姑,先帝的三妹,早年在神武太子失踪后,她极力劝说皇帝,立她为储君,只可惜当年她实力不足,皇帝又重男轻女,没有选择她,反而选择了无才无能且体弱多病的皇长子。
皇长子成为太子之后,皇长子和丹阳公主的关系顿时陷入冰点,从此一直关系紧张。
如此危险的人物,也不知道陛下怎么能容忍的下。
百里未荨思索了半晌,忽然推开门去,向长公主的院落走去。
没踏出几步,便有侍女来报:“郡主,二公子来了,要见您。”
百里未荨心里有急事,随意应道:“本郡主现在有急事,要去见母亲,你们好生与二哥讲一下,帮我给他赔个不是。”
说罢,便匆匆地离去了。
也许是失了孙女的缘故,长公主的神情有些疲惫,几根明显的白发和眼角那细微的皱纹在此时显得尤为显眼。
她见到百里未荨,一时间竟没反应过来,有些发愣:“你怎么来了?”
百里未荨有些心疼长公主,见她与昨日相比,她似乎又老了几分,娘亲当年也是如花的美人,性子烈焰如骄阳,如今却落得了这般的地步。
她迟疑道:“女儿想要程健仁及其党羽的把柄,不知母亲有没有收集这些,能否借女儿一观?”
迟衿凤失笑,倒也没有拒绝,更没有斥责她居然想要这般涉及朝政的东西,只是温柔的看着她:“你这丫头可是有什么打算?”
这个女儿是三个儿女中最让她放心的一个,从小就聪慧过人,如今更是智谋多端,可谓是乾凌未来的福祉。
百里未荨展颜一笑,附到迟衿凤耳边悄声诉说着。
她这般诉说着,百里熠贤却在她的院子里,有些焦急地询问着下人们:“未荨什么时候回来?”
下人有些为难:“二公子,郡主走得焦急,想必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找长公主殿下,小的也不知道郡主什么时候回来呀。”
百里熠贤略一思索,斩钉截铁道:“本公子便在这等着六妹回来!”
他在等待的时候,看着四周的景致,忽而吩咐道:“给本公子拿纸墨来!”
待百里未荨回来,见到的便是等的有些不耐烦的百里熠贤和桌子上一张墨迹还未干的宣纸。
百里熠贤的字,洞达跳宕,刚柔并济。看似行云飘渺,又苍劲有力,看似纵横挥洒,实则气韵深藏。
不愧是乾凌国的书法大家。
她只是瞄了那宣纸一眼,还未看清,百里熠贤已经匆匆地走了过来,对她悄声道:“未荨,为兄有事相求。”
百里未荨心知他等的有些久了,有些不好意思,赶紧把他里请,笑道:“让二哥久等了,是我的不是了,不知道二哥有什么请求?”
直到到达了百里未荨院落里的小厅堂内,屏退了众下人,百里熠贤才舒了一口气。
他看着百里未荨的神情有些紧张,迟疑了半晌,每次刚要开口,就赶紧又闭上了嘴巴,似乎在顾忌着什么。
百里未荨看着他如此墨迹的行为,有些懵逼。
若是其他人有事求她还半天不说话,消磨她时间,百里未荨早就起身走人了,但如今坐在她面前的可是百里熠贤,在她年幼时对她也挺好的,他短短时间里先后失去了妻子和女儿,冲着这几点,百里未荨耐心地坐在那儿,平静地等着下文。
纵使她自小呆在家里的时间不多,却也知道她这个二哥虽然不通谋略,并不是墨迹的人,怎么今日这般迟疑起来?
莫非是有什么苦衷?
想到这,她试探着开口,声音轻柔:“二哥不必焦虑,你的请求,只要合理,而且是我可以办到的事情,我必定竭尽全力去办。”
她这般一说,百里熠贤紧绷了良久的神经终于放松了一些。
“我怀疑……”或许是许久呆在房间里未曾说过话,他的声音有些沙哑:“我怀疑我不是父亲和母亲的孩子,希望你能帮我查一查我到底是不是他们的骨肉,无论结果如何,都不要声张。”
他这话说的极慢,好半天才说完,说完后,他仿佛是丧失了力气一般,向后一倒,靠在了椅背上,满脸疲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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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宗人府,专门关押皇族犯人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