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一,风和日丽,也是流云重返书院的日子。
从前流云都是坐马车去书院,即使书院和沐府并不算远,她还是觉得马车能彰显她沐府大小姐的气派,不过这一日流云早早地起床梳洗过后,便带着晚清徒步往书院走去。
早晨的空气很好,街上的人也不多,除了菜市口的方向人来人往,空旷的街道让流云又有一种再世为人的感觉,她今日一身浅色素衣,却不减其嫡女贵气,她从前并不懂得,尊贵的气质并不是由衣服首饰衬托的。
“小姐,你今日的打扮很不一样。”虽然是晚清为她梳洗绾发,却是根据流云的要求,平日里小姐在朱颜阁总是慵懒的样子,极少有今日这般精心梳妆的时候,这般神采奕奕的样子,仿佛从前的小姐又回来了。
“因为今天……会有一个人出现。”流云勾唇冷笑,眼底射出寒光,但笑不语。
见流云闭口不言,晚清也不多问,她知道小姐的性子,若是她不想说,就算她问再多也是无用。
“好了,到书院了,你回去吧,我一个人进去就可以了。”流云将晚清手中的书接过来捧在手里,想了想又说,“你一会儿回去的时候顺便去一趟罗邵那里,问一问麻莲的事。然后回府将我准备好的礼物送去慕容山庄,就说我身子已经痊愈,谢谢他们庄主送的药材,顺便打探一下看看我什么时候能和他们庄主见一面。”
“是,奴婢都记下了,中午奴婢会来接小姐回去用膳。”晚清点头应是。
“不用了,你一会儿帮我去烟雨楼订几桌午膳,我中午带人去用膳。”流云想了想,又加了一句,“点些家常菜。”
晚清一愣,旋即便明白了小姐的心思,连连点头,然后便离开了。
流云抱着几本书,立在万堂书院外,微微仰头望着金灿灿的牌匾,就是这个地方,曾经将她的自尊践踏得体无完肤,让她害怕见人,也让她失去了沐府嫡长女最尊贵的勇气。
不过今日,那些曾经失去的,她都要一一夺回。
“是沐家大小姐来了……”
“上次品诗会之后,很多人都在议论她……”
“是啊是啊,那日的情景我可还没忘记呢,她变得好美啊……”
“你看她今日没有穿红色的衣服,没想到她穿浅色的衣服也这么漂亮……”
流云直直地走进书院,没有理会身边那些窃窃私语的人,落落大方的样子和大家印象中的人完全不同。
那日的品诗会很多人都去了,但是大多都坐在中席和下席,对于上席发生的事并不知晓,他们看到也只有那日的墨竹画和琴艺,不过实际上他们对那日的沐流云依然有很深的的怀疑,他们不相信一个不学无术的娇小姐,一转身竟然变得如此才华横溢,这件事始终在他们心头萦绕,觉得不可思议。
“陈先生,学生来晚了。”流云步入课堂,陈意已经来了,坐在最前方的案几前。
众人都知道陈先生对沐家大小姐的厌恶之情,从没给过她好脸色,而这位大小姐偏偏不识时务,弄得陈先生越发厌恶她。
所以这个时候,大家纷纷低着头却竖起了耳朵,想看看陈先生会给沐流云怎样的难堪。
陈意抬眼看了看流云,见她抱着书立在门边,一脸恭顺,正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像是在等待着她的指令,这样的沐流云倒是和那日品诗会的一样,让人摸不透性子。
实际上陈意等着她来上课已经等了许久,本以为她及笄之后便会来书院,却没想到她一拖便是一月之久,后来又听闻她落水,又拖了十来天,今日看起来气色不错,风寒应该已经痊愈了的。
“瑾涵旁的位置空着,赶紧坐下,我们准备上课了。”陈意随意一挥手,流云便微微躬身,然后走到瑾涵身边坐下。
沐家四姐妹都在书院上课,从前流云自恃身份,从来不与庶女同行,因而她来的时候其他三人都已经到书院了。
瑾涵欣喜地抬眼望向长姐,她素来内向,原本都是在府里请先生的,后来夏氏觉得这样下去瑾涵会越发不懂与人交际,便强硬地将她送来书院,幸好她性子温顺,又是庶女,平日里又喜欢坐在角落,便也无人问津。
流云回以宽慰地淡笑,她一直都知道瑾涵对她的友善,只是从前觉得她性子古怪,又不喜欢说话,再者她是夏氏的女儿,流云便怎么看她都觉得不顺眼,后来也就越发疏远了。
“上课之前我先问你们,孔文子为什么能得到‘文’的称号?”陈意的视线落在坐在最后面的流云身上,沉默几秒后便说道,“沐流云,你来说。”
众人一副果然如此的样子,以前每次上课陈先生都喜欢先提一个问题,流云总喜欢不懂装懂,陈先生最不喜欢的便是这样的人。
“敏而好学,不耻下问,是以谓之‘文’也。”流云回答得很快,完全不需要思考似的。
“何以为智?”陈意像是执意要问倒流云似的。
“务民之义,敬鬼神而远之,便是智。”流云依然是那副风轻云淡的样子。
“何以为仁?”再下一个问题。
“仁者先难而后获。”流云淡淡地回答。
陈意满意地点点头:“看来你将论语看得很熟,不错。”
这是第一次,陈先生当众表扬流云,众人的目光里也皆露出不可置信,若是那日的品诗会不是人人亲眼所见,那么今日的几句对答如流便真的教众人刮目相看了。
“一会儿交一篇关于仁者和智者的文章上来。”陈先生终于翻开书,开始讲课,说的便是刚才他们说对打的仁和智,众人才发现,沐流云竟是预先看了今日要上课的内容,才能答出陈先生的问题。
流云挑眉,前世的时候她在书院受了不少羞辱,后来她便在府里将四书五经倒背如流,别说今日不过是提了几句论据,就算陈先生要考更多的东西,她也是不在话下的。
另一边兰惜正咬牙切齿地瞪着流云,不料她忽然转头,弄得她猝不及防,来不及收回恶毒的眸光,她立刻低下了头,暗暗压住怒气,她娘说得对,她绝对不能再那么容易被流云激怒,之前被爹禁足,要不是她娘求了好几日,她哪里能回书院念书,所以这一次她绝对不会上她的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