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将头顶的树吹得飒飒作响,路两旁的松树已经很多年了,一层层的树冠撑起一片阴凉,此时风从树冠中穿过,声音将走在路上的鸦仁唤醒,他抬起头,看见穿过层层树冠的阳光。
鸦仁从座椅上站了起来,拿起放在身旁的塑料袋,朝着不远处的住宅区走去。
鸦仁没有想到,春天里的风能够乖张到这种程度,但是同样也没有想到,春天里的阳光也明媚的如此耀眼。
耳机里再次传出了声音,这次不再是沙沙作响或者是无声无息,这次可以确定,是有人在说话。
鸦仁要从这会到小区,要走兴安路然后到长安路,最后到达星光路。走这条路,光十字路口就有三个,鸦仁带着的是菜和肉,这些东西只要是个超市都有存货,所以,走这么远来买菜确实不划算,那要想不浪费这难得一次的出门机会,鸦仁就必须做更多的事。
长安路和星光路的交叉口是一个不小的广场,等到鸦仁走到这里的时候,他终于听见了耳机里传来的那个声音。
广场的中心是一个巨大的喷泉区,而此时,那里正有一群人聚集在哪里,年轻人划着滑板,小孩子在大声喊叫,连带着广场上的大妈们的广场舞,那些纷杂的声音一股脑的钻进脑子里,和耳机里的声音一起混杂在鸦仁的大脑皮层上。
鸦仁的脚步不停,一直向星光路走去
鸦仁能够想象出那个发出声音的人的样子,如果非要做个比喻,大概就像是站在讲台上的老师或者是传销。
“孩子发生这样的事情,不仅仅是你们在难过,我们更加难过,我们也和这些孩子一起过了三年,所以我们很能够体会你们的感受,但现在,大家也看到了,这不仅是你们在悲痛,而是整个国家的悲痛,所有人都在等待着罪犯伏法,而在这之前,我们有一个阵痛期,悲痛甚至是哀伤,但我们不能沉溺于此……”
嗯,这就像是开着坚船利炮的先驱者,此时正站在甲板上,他右手举着枪,左手拿着一本厚厚的法典,在枪里的子弹快要射完的时候,再将左手的法典拿出来,说着我们与你们是一体的,我们共同悲伤。
唉,正在高声演讲的先驱者。
“你们想要的是凶手,当然,所有人都是这样,凶手总有一天会被抓到,但是我们还是要继续生活……”
毫无意义的讲话。
鸦仁的脚步未曾停歇,横穿过纷乱的人群,走到星光路的转角处,停下。
难得的停顿,鸦仁静下心来,排除掉所有毫无意义的声音,那么剩下的,那个声音就是自己想要的。
“我们不想要什么补偿,我们只想要知道孩子有没有死,凶手是……”
“呜呜呜……”
“校长,你知道的……”
“……”
绿灯亮起,鸦仁再次抬脚,皮鞋砸在人行横道上,也止住了他所有的思想。
一步不停的走到小区,鸦仁才有足够的时间去做一顿不错的晚餐。
走进房间,关上房门,鸦仁就来到了厨房。
鸦仁的厨房干净的一场,抽油烟机的声响伴随着巨大的抽吸,鸦仁洗过手,拿出了自己刚刚买好的菜肉,菜刀是普通的陶瓷刀,刀尖划过牛肉,带出些血迹,这是新鲜的牛肉,甚至能够感受到它未死时依旧跳动的脉搏。
鸦仁的技术还不错,不到一个小时,饭桌上已经摆满了他的杰作。
鸦仁打开客厅的电视,将声音放到最大,顺便拉上客厅窗帘,然后安静的坐在饭桌旁,拿起刀叉,开始吃饭。
晚饭时间是一天中难得的休息时间,你可以不紧不慢的吃完,没有了工作的压迫。但在鸦仁来看,今天晚上要做的事甚至比这三个月要多的多。
自从三个月之前,鸦仁住进这个屋子之后,他就已经计算好了时间,在这里大概能住三个月,然后在某一天晚上,他会无声无息的从这个小区,甚至是这个城市消失。
然后匆匆的去往另一个城市,在那个城市里,或许也有一个这样的星光路,也有一个这样的不起眼的小区,在哪里,他可能会再次住上三个月,或者更久。
就像是从前的武侠小说中的游侠一般,鸦仁就像他们所说的,骨血里带着风,客居于世,随遇而安,如倦飞的鸟儿,停在树上休息,但是等到风过树梢,它们又会振翅而飞。
鸦仁会将自己所有的痕迹擦掉,然后悄无声息的离开。
这个城市有一个人来过这里,仅此而已。
风过留声,燕过留影。
客厅的声音盖住了耳机里的声响,鸦仁并不在乎,从到家开始,耳机里的声音从原来的高亢激昂,再到呜咽抽涕,最后是悄无声息。
晚上的饭终于吃完了,鸦仁将桌上的酒端起,一口喝尽。
鸦仁将饭桌上的餐盘洗净,然后将餐桌擦干净。
鸦仁将所有的家具盖上白布,将所有的衣服装进他的背包,最后将床上的床单被罩乃至于沙发罩都扔进楼下的垃圾桶。
晚上出发能够省去很多麻烦。
鸦仁将窗帘拉开,站在窗前,静静的看着夜晚里的灯一户一户的熄灭,在这个破旧的小区里,所有的灯会在某一个时刻,全部熄灭,到那时,鸦仁会离开这里。
在离开之前,这个城市还有一件事情需要做,所以,时间还会推迟。
本来他还可以在这个城市里多住几个月,但是很明显,现在这个城市要比之前混乱的多,而且这种混乱可能会危及到他。
等到这个小区里所有的灯都熄灭时,鸦仁终于拿起了背包,踏出房间。
在走到楼下的垃圾桶时,将装满了垃圾的垃圾桶点燃。没有火焰,只有浓烟。
城市的夜是美丽的。
鸦仁也伴着风行走。
他走着一条灯光明亮的通途。
他嗅到了这个城市里有他想要的气息。
他觉得自己找到了自己想要的。
黑夜里灯甚至要比白天的阳光更加耀眼,不是灯比阳光更加明亮,而是前路居然出奇的顺畅。
耳机里的沙沙声再次停止。
一个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来,但在鸦仁的耳朵里回荡。
“喂,有人在听吗?”鸦仁止住脚步。耳朵里又传来敲击的声音。
“喂喂,在这啊……”
声音戛然而止。
鸦仁的脸上出现了微不可见的笑容,然后将耳朵里放了一天的耳机扔到了路旁的草堆里。
风呼呼的在耳边作响,鸦仁居然觉得,或许,自己可能要在这个城市多留几天了。
没有再又既定的路线,鸦仁隐入了一条无人经过的小路。
还是在那个学校里,任凯峰走到了楼梯的尽头,将楼梯尽头的窗户打开,春天的风呼呼的灌了进来。
现在的教学楼已经空了,他将刚才在教室里安装的窃听器扔到了楼下,只听见“啪”的一声脆响,窃听器葬身在楼下。
任凯峰从兜里掏出一根烟点燃,窗外的风将烟的寿命缩短,任凯峰看着翻卷的烟圈,静静的等着马路上的声响。
果不其然,在烟快要燃尽的时候,马路上一辆辆的车经过,虽然没有警报,但是任凯峰很清楚,这是他的队友。
将烟头扔到窗外,任凯峰关上窗户。
任凯峰现在有很多种猜测,从白天那阵强大的气息从这里消失,再加上今天的窃听器,他可以确认,有人想要知道这件案子的所有信息。
猜测有很多种,最有可能的几种里,都表明这个人会是敌人。
任凯峰将信息上报,至于其他的命令,那就是上头的决定。
原本只是一桩血统暴走的杀人案,但是要是夹杂着这些可能的敌人,和可能关注这件事的敌对势力,将局面彻底搅混了。
社会上的舆论总有一天会消失,他们的记忆短暂;这些家长也会息声,因为会有补偿,而且会封口;但如果搅进某些势力的对峙,或者是派系的争端里,那么这件事,影响巨大。远比暴走的杀人犯更加可怕。
但无论如何,任凯峰都觉得,现在,最好的选择就是睡觉。
窃听器被发现时,那个人应该已经警觉了,现在可能已经跑远了。
一想到这,任凯峰就觉得困的睁不开眼。
嗯,该回去睡觉了,终于解决了下午的疑问,应该能够放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