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在劫难逃
作者:自由精灵      更新:2019-09-30 16:30      字数:3579

第149节 第一百二十三章:在劫难逃

黄沙道旁,一家小小的茶铺。

“听说了吗?安王殿下登基了!”

“安王?”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这句话给吸引了过来,内中一名灰袍老者更是合掌感叹道,“谢天谢地!这下总算是好了!”

“是啊是啊,”其他人纷纷附和,“安王殿下,既贤明又英武,朝政由他主持,眼见着兴隆有望。”

安王?

坐在门口靠左边桌后的白袍男子,端着茶碗的手却是微微一颤——怪道说前方与璃军交战的虞国将兵人心思变,原来是因为国内出了这样的变故,但虞琮明明健在,怎么会突兀将皇位让给虞琰呢?还是——?

他没有再深思下去,而是轻轻搁下茶碗,沉声言道:“伙计,结帐。”

撂了几枚铜钱在桌上,白袍男子旋即起身,狭长黑眸微微眯起,抬头朝清朗的天空看了一眼——倘若虞琮果真做了皇帝,那自己——

“咴——”缚在道边的大青马仰起脖子,长长地嘶唤一声。

白袍男子慢步走过去,揽住马缰,脚尖一点地面,已然腾上马背,纵绺而去。

“再往前行三十里,便是晗颖城了,听说芙蓉花早已开遍,定有不少名士聚集,不如,咱们也去凑个趣儿,如何?”

后方两匹白马缓缓而来,马上男子的声音,清晰温润,引得白袍男子不由转头看了一眼。

“闰兄既有此雅意,在下自当奉陪。”

两名男子说着,加快马速,朝前方而去。

芙蓉花会?

不知道为什么,白袍男子心内竟然一动,其实他素来不喜这种附庸风雅之事,只觉无聊透顶,可是偏偏心里头却有个声音敦促着他,让他欲前往一探究竟,更何况晗颖城乃是去往元京的必经之地,他有什么理由不去呢?

……

晗颖城。

进城之前,夜璃歌将一行人等都改了装束,连同自己在内,均往脸上抹了层油膏,以遮掩那过于引人注目的容颜——她从前与虞军正面交战大大小小数十次,虞国中有不少人认得她,她虽不畏惧,却也不愿多生是非。

此次潜入虞国,一为散心;二为找个僻静地儿隐遁下来,探听探听虞国的军情;三么,也是想教教身后这两个男人,行走江湖之道——毕竟,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她不可能将他们一直带在身边。

大约是因为芙蓉花会的关系,晗颖城中人潮熙壤,街道两旁店铺林立,还有不少商贩,推着放满货物的小车来回走动叫卖。

“跟紧了。”怕他们两个走散,更怕他们一不留心惹出什么事来,夜璃歌压低嗓音叮嘱道。

直到瞧见一间僻静且干净的酒楼,夜璃歌方才顿住脚步,一双妙目飞快地往前后左右扫了扫,这才抬步迈入楼中。

刚寻了个靠窗的座位坐下,店伙计便提着茶壶走过来,一边动作麻利地倒茶,一边招呼道:“几位客官,吃点什么?”

“来三个小菜,一盆米饭。”夜璃歌简洁地吩咐道。

“好呐!”店伙计爽脆地答应着,自去忙活,这时又有一拨人进店,却撸袖揎臂,眉色飞动,甚为喧哗。

“如今安王殿下掌了朝政,我辈英才之士,自当前往京师,寻个门路得入庙堂,做一番经世济民的功业。”

“曾兄好志向,但愿日后为朝廷卿贰时,万毋忘了小弟。”

“哪里敢,哪里敢,”姓曾的文士连连谦让,“其实曲兄的文才并不输于曾某,为何不一同前往?”

“小弟一向闲云野鹤惯了,不愿受朝廷约束,只能为一介布衣,哪堪重任?”

夜璃歌别的没听见,只牢牢地抓住一句——安王登基?

乍闻得这消息,她几乎要跳将起来,上前扯住那文士问个清楚明白,但她到底是璃国摄政王的女儿,又常年效力于军中,自然明白轻重利害,当下只是拿起箸子慢慢用菜吃饭,留神去听士子们的议论,但文士们的议论焦点,却已经转向近在眼前的芙蓉花会。

见三个男人都已经吃饱,夜璃歌便会了铜钱,走出酒楼,是时太阳已经升到树梢头,满城里亮晃晃一片,照得人影儿纤毫毕现。

“这里不是石荒岛,无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不要声张,问过了我,再作处置。”她再次叮嘱一声,方才沿着一溜儿长长的百货摊,缓缓往前走。

“听说了没有?城守大人在鸣鸾台设擂,要考考城中士子们的才学,听说还请了世外高人作评判,四里八乡的青年彦俊们,正急急地往那里赶呢。”

“世外高人?不知是什么样的世外高人?”

“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呗。”

说话间,又一拨人潮涌了过去。

夜璃歌不想凑这个热闹,本欲领着傅沧骜等人离开,可眼中一道浮影晃过,却令她蓦地伫住脚步——

那,那不是?

人影忽忽儿飘闪,很快没了踪迹,夜璃歌心中愈发疑惑,不敢耽搁,朝身后喊了声“跟上。”便甩开大步,也汇入人潮之中。

鸣鸾台,是晗颖城中一处极其有名的景致,台高五丈有余,是由一块天然滚落于此的山石削平凿绘而成,顶部宽十丈,长十六丈,就算举行一场百十人的露天宴会,也是绰绰有余。

因晗颖城中芙蓉花最盛,是以每年秋天,来自四方诸郡的才子们,都会聚集在此处,或论诗谈文,或笑引江山,或清谈天地玄机……总而言之,名目不一,最后由大家公推的评判持中论之,决出当年之魁,至于奖品么,实在也是风雅得紧,或名画或古藉或古玩,或者是令人意想不到的好处。

当夜璃歌行至鸣鸾台下时,整个鸣鸾台已是人山人海,不单是闻名赶来的文士们,还有摆摊叫卖的小贩、看热闹的闲人,甚至有不少乞丐小偷,趁着这功夫在人堆里钻来钻去,干着自己的营生。

夜璃歌暗暗运起内力,靠近她身周之人,只觉浑身上下,一阵针刺般的锐痛,细瞅又无异常,只得骂骂咧咧退开,故此,夜璃歌四人立稳了脚,开始颇为有闲地,关注着台上台下的动静。

傅沧骜全然不懂这些人蚂蚁般挤来挤去,到底是为了什么,他的注意力全在夜璃歌身上,而西楚泉仍旧满眸冷然,似乎眼前的一切,看在他眼里,只若一场过眼云烟。

他们三个站在那里,完全有如鹤立鸡群,局中独立,这种独立,将他们同身旁那些嘻笑怒骂辈区分开来,也渐渐地引起某些有心之人的注意。

夜璃歌却没有留神这些,此时的她,全神贯注地在寻找一个人。

一个让她无论如何,意料不到的人。

鸣鸾台的另一侧。

“夜统领,你为何不许我参赛?”

“少爷,现在璃国与虞国正在交战,属下领少爷来此,已是犯了大忌,倘若少爷身份曝露,后果难以预料!”

“可是……”锦衣少年满眼不甘,“本……我难得出宫一次……”

“少爷!”夜方蓦地板起脸,“难道少爷,不想继续寻找小姐了吗?”

“你总是这样说,”锦衣少年眉头一皱,脸上浮出三分不悦,“可是我们一路行来,竟然没有……”

“噤声!”夜方忽然身形一闪,挡在他的面前,眸色骤冷如冰,凝目往斜后方看去。

锦衣少年转头,视线掠过他宽阔的肩膀看去,一只手不由下意识地伸出,牢牢抓紧夜方的胳膊!

是那个人!

尽管相距遥远,可他仍然一眼便认了出来!

天啊!他怎么也会在这里?难道——

“少爷,看来我们,得避一避。”

“避什么?”锦衣少年却像忽然来了火气似地,猛然挺直胸脯,下巴高高抬起。

他这个看似“剧烈”的动作,在拥挤的人潮中,根本不甚起眼,可那个人却似乎注意到了,慢慢转过头来,阴冷目光像是一把刀,打锦衣少年脸上扫过,然后唇角微微向上翘起,浮出抹极其寒凉的笑。

就是这种笑!

就是这种让他夜夜噩梦不止的笑!

止不住的怯意从心底里浮起,使得安阳涪顼颤栗不止,他仿佛感觉到,那人凛冽的剑锋横在他的脖颈上,一寸寸凌迟着他的灵魂。

他下意识地想要转开头,脖子却反而更加用力地梗挺着,极力扯开唇角,还以一笑——

两个男人的目光,在挨挨挤挤的人头上,展开一场无声的厮杀,喧嚣的人声在他们的感知中不复存在,剩下的,只有对彼此天生的仇恨与敌意。

忽然间,对面男子转开了头,往另一方看去,安阳涪顼心内一动,也极目望去——

于是,他们都看到了——

不对!

安阳涪顼眼中所见,只是一个梳着发髻,容颜黯黄的布袍男子,他不由收回视线,疑惑地朝白袍男子望去,却见他已经换上另一副面孔,笑容如春风化入眼角眉梢,一双湛眸闪烨着灼人华采,好似一尊完美得不能再完美的塑像,深深嵌入有心之人的心底。

安阳涪顼心中一阵毛乱,不由抬起手来,在胸前用力地抓挠着,他觉着自己仿佛错过了什么,却也闹不清楚,到底错过了什么。

“那个人——”站在夜璃歌身后的西楚泉,缓缓瞪大了眼——他这种反应的速度,实在是很慢很慢,“好像——”

话音未落,他忽然不由自主地抖了抖,感觉身遭的气温像是突兀遽降。

“那个人——”傅沧骜也开了口,“是来找你的?”

夜璃歌没有回答,她只是静静地望着前方,眸中看似空无一物,又像是含着万水千山。

他看到了?

他没看到?

纵然是她自己,也无法决断——她自觉已经掩藏得很好,倘若仍然被他识出,那只能说明——

她和他,都已经在劫难逃。

有些人,可以一眼绾定一生一世,而有些人,纵使在一起一生一世,还是弄不明白,对方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