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作者:安筱      更新:2019-09-30 21:18      字数:13219

第十五章出差七天

五点的时候,我们正式入住了已经预订好的南京维景国际酒店,我们订的是套房,两房一厅的格局。

等我们洗了澡,换过衣服,已经是晚饭的时候,工作当然是先抛到一边,现在最急的是祭五脏府。再者,听说南京的小吃挺有名的,我怎么也不能错过了,这样的机会,估计这辈子就这一次,再说公费报销,傻瓜才不用。

“饿了吧,想吃什么?”岳扬到我的房间来,开口第一句就直奔主题。

“你知不知道附近有什么好吃的?”我对南京还知之甚少,当然要虚心请教。

“我知道附近有一个小吃蛮多的地方,应该会合你口味的,要不要试一下?”果然是生我者父母,知我者岳扬也。

“那还等还什么,咱杀过去吧!”希望我的样子不会杀气太重才好。

结果当我们再回到酒店的时候,我已经把南京的名小吃都吃了遍,什么血汤、小馄饨、干丝、烧饼、小煮面、回卤干、卤鸡蛋、糯米藕、五香鹌鹑蛋、桂花糖芋苗、牛肉粉丝汤、蘑菇蒸饺、鸡汁回卤干、炒螺蛳一样不落,事实上才吃了几种,我就已经很饱了,但一想到这样的机会太少了,就不要命的继续撑,最后吃炒螺师的时候还就着螺师和岳扬喝了几杯小酒,反正最后回酒店的时候,我是以那种饱的最高境界————捧着肚子,扶着岳扬回去的,把岳扬吓了个半死,“你可别把胃撑坏了!”

“没事,你放心,我吃最多的时候啃过三个大鸡腿,一只北京烤鸭,四碗大白饭呢,那时我也没怎么着,唯一不同的只是那时我把我妈吓着了,而这回去把你给吓着了。哈哈哈!呕!”不知是不是喝了点小酒的缘故,头脑有点发热,连话都多起来,我怎么把我以前的糗事都抖出来了呢?

“好了,知道你没事了!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肚子会不会痛,还是……想上厕所吗?”岳扬的表情真好,让我看着都觉得好贴心。

不过他怎么会问女孩子这种问题啊,“你想上厕所吗?”也不怕人笑话。

“我不要,不过,你能不能别晃,你晃来晃去的我头晕!”说话就说话嘛,老是晃个什么劲。

“先生,需要帮忙吗?”一个酒店服务员走到我们这里。

“不用了,谢谢,我马上带她上去,不好意思。”岳扬一脸抱歉。

我却不干了,我们又没怎么,干嘛要跟她道歉啊,“为什么要道歉,我们又没做什么事?”

“乖,别吵,我们太吵了,影响其它人了,来,我带你上去。”他伸出手来扶我。

“嘘!”原来是这样,我把右手食指竖在嘴辰上,“我们别吵,不然影响到别人了!嘘!”把全身的重量都挂在岳扬的身上,

“嘘!木木最乖,来,我们上去吧。”岳扬把我带到电梯前,按下电梯,而我则是等于被他半抱半拖着前进了。

“早就叫你不要喝酒,你还不信,你看你现在这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在欺负你呢?”电梯门一关上,岳扬马上不客气地教训我。

“喝一点有什么关系,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哈哈哈!”比我妈还罗嗦。

“你现在的样子看起来很不好才对吧!”眼看我又要滑到地上,他赶紧把我抱紧一些,这样一来,我就被半抱半拥在岳扬的怀里。

“哪里有不好!”我不甘心地回嘴。

“反正,要是木宇知道我把你照顾成这样,肯定要跟我翻脸!你呀,能不能乖点,平时看起来斯斯文文的,一发起疯来就吓死街坊。”电梯到了,他把我拉出电梯,送我回房间。

“乖乖坐在这,我帮你放洗澡水。”把我安置在沙发上,他走进浴室。

周围都安静下来,我头有点晕乎乎的,双眼皮也有点沉重,迷迷糊糊间听到浴室里传来哗哗的流水声,像是最优美的音乐。

“木木,木木,乖,先洗了澡再睡,不然会睡不舒服的,乖,起来。”是谁,是谁敢在我睡觉的时候吵我。

“嗯,不要吵!”我模模糊糊地应道。

“乖,木木,先起来洗个澡再睡。”实在是不能忍受他的婆妈。我极不情愿地睁开眼睛,听话地走进浴室。

清晨六点的时候,我醒了过来。翻个身,没怎么费力就想起自己是在酒店里,不过,当我看到侧坐在我身边并且已经睡着了的岳扬时,我还是被吓了一跳。

昨晚我应该没干什么丢脸的事情吧,想起上次在‘沉默’喝醉了那回,我就觉得无地自容。

下意识地检查了一下身上。

啊!

谁?是谁给我换的浴袍?

我就是再懵也记得不是自己。

那就只剩下一个嫌疑人了,我偷眼看看身边还在熟睡的岳扬,这家伙长得还真不赖呢,连睡着了都那么好看,那么长的睫毛,那么挺的鼻子,最要命的是他的脸上几乎找不到什么毛细孔,这不是招人嫉妒嘛,没事长了那么好看干什么?

“好看吗?”就在我看着他快要流口水的时候,那个本应还在熟睡中的家伙竟然睁开眼笑眯眯地看着我,更正,是一脸坏笑地看着我。

“啊?!”天地良心,我真是为自己刚才的花痴行为懊悔不已,恨不得拿块大豆腐把自己拍晕算了。人都说,做贼不要紧,只要不被抓到;抓到也不要紧,千万不要被抓现行。看来我今天的运气实在不怎么样。

“我说我长得怎么样,帅吗?你偷看了那么久,总应该有个结论吧!”

“凑合吧!”

“凑合?”

“嗯!你什么时候醒的?”

“你翻身的时候!”

我翘掉算了我,那不是跟我同时醒的?

“醒了为什么还装睡?”

“谁让你一直看着我,害得我都不好意思睁开眼睛。”

“你装睡还有理了?”

“反正没有错!”

我得承认,耍嘴皮子我不是他的对手,而且,说实话,我一直也不知道他的嘴上功夫是如此了得。

“得,我不跟你吵!”这种没营养的对话,我一点继续的兴趣都没有,我想起我的浴袍问题,脸都在发烧:

“我的衣服是你换的?”

“那个……是因为你在浴室里睡着了,又叫不醒……”他的脸也红了,我一直以为只有女孩子才会脸红呢。

“我在浴室里睡着了?”还真是有可能,进了浴室之后的事我一点记忆也没有。

“难不成是我把你打晕的!”

“那个……你……你没看到什么吧?”千万别说有,不然,我就打到你失忆!

“该看到的都看到了。”

“啊!”我失声惊叫,这样我以后怎么嫁人。

“你鬼叫什么?我隔着水帮你用浴巾擦的身子,闭着眼睛穿的浴袍,有什么好叫的!”

“真的?”

“煮的!我像那样的小人吗?”

“面对我这样的大美女,很难担保你是不是柳下惠,而且我醒来你还在我的床上,我误会是正常反应,再说,谁知道你有没有在帮我穿浴袍的时候乱吃豆腐!”

“自恋也要有个限度,你长得不寒碜是事实,可也不要把自己比作香港小姐。”

“香港小姐也不见得比我好多少。”

“我可以理解你作为一个女孩子,被人比下去的复杂心理,但你也不要找着金子就往自己脸上贴。”

“我的脸堪称24k纯金!”

“难怪脸皮那么厚!”

“到底谁脸皮厚,你还坐我床上干什么?给我滚下去!”事实证明,在岳扬先生的面前,我的确是没有什么形象。

“拜托你没陌生人的时候也淑女一下,再说,昨晚是谁死拉着我不让我走来着,这样子以后怎么嫁得出去!”他边说边起身往洗手间走。

我抄起一个枕头扔过去,气急败坏:“岳扬,还敢提昨晚?我嫁不出去,你负全责!”

已经踏进洗手间的他勾个头出来邪笑:“我看你干脆嫁我得了,我不嫌弃你!”

“谁要嫁你!做梦去吧!”我把自己埋进被窝里,用被单捂得严严实实,透不过气来。

“现在的情况怎么样?”岳扬问驻南京办事处的负责人。

南京办事处的负责人叫杨礼成,三十多岁样子,整体看起来还行,和一般的中年职员没有太大区别。唯一突出的点就是他的头有点早秃,地中海的那种,害得我一路不敢看他的头,一看就忍不住想笑。

今天我陪着岳扬首先要解决的就是发生在这里的一单因我们产品爆炸所引发的赔偿案,既然是公干出差,当然是不可能整天游山玩水的。

“是这样,这次因为我们的产品发生了爆炸,导致消费者23岁的女儿大面积烧伤,伤者刚大学毕业,正在找工作,现在伤者的父母提出要我司承担所有医疗费用,并且一次性赔偿300万的要求,已经向法院提交了立案申请,但海外总部的意思是,希望我们尽力协商为庭外和解!”

“伤害已经造成,赔偿是必须的,但一立案,我们的品牌就会受到极大的影响,损失就变得不可估计!”

“我想,这也是海外总部第一考虑的事情,国内的市场这几年打下了不错的基础,一旦立案,前面所有的努力都会付诸东流,要重新开拓局面就变得十分艰难,三株口服液就是最好的例子。”

“行,你把相关的资料给我看一下,下午我们去医院看一下伤者,了解一下情况,你就不用陪着了!”岳扬交待完,拿了杨礼成准备好的资料带着我离开了办事处。

“现在去哪?”我问身边的岳扬。

“我约了刑天律师事务所的刑律师,你要是嫌闷,可以不用陪我,自己去逛一下街,等会我们在酒店汇合。”

“不,我要跟你去!”

“那你不许嫌闷!”

“我保证不会!”

“那走吧。”他很自然地拉起我的手在路边截了的士:“刑天律师事务所!”

“你是想要了解同类型的案子怎么判还是要干嘛?”

“嗯,我想详细了解一下同类型的案子具体怎么操作,成功的有多少,怎样判决,国内和国外的差异在哪里?”

“哦!”看来他已经做足了功夫了,只是不知道这个案子最后会以怎样的方式结束,到底开庭判决呢,还是庭外和解。

“刑天,好久没见!”岳扬一拳打上刑天的左胸。唉!男人们的友情!

“好久不见!这位是……”刑天文质彬彬,带着一副无框眼镜,跟岳扬是完全不同的类型,西装革履,一看就知道混得不错。

“李木木,叫她木木就可以,李木宇的妹妹!”

“也是他的助理!”我插口,瞟一眼岳扬,现在是工作时间,你介绍那么多私人关系干嘛,放着我的正职不说。

“木木,这名字还挺有意思,大学的时候,经常听李木宇提起你!”

我老哥在他大学同学面前提我?还真是没有想到!

等等,我脑瓜子有点反应不过来了,怎么这个主儿又是我哥的同学,我哥还真是同窗满天下啊,他哪个什么劳什子大学有什么好的,怎么随便蹦一个出来就是个成功人士!早知道,我当初高中一完就奔他那个学校去了,就算不能叱咤风云,也能做个女强人嘛。

“您好!初次见面,叫我木木就好。”我伸出纤纤玉手和他握手。

“您好!木木,你跟他们一样叫我刑天就好,来南京要好好玩玩啊!”

“这个不用你提醒她也会!”

“我用的都是非工作时间,你管得着吗?”好歹是在外人面前,也不给我留点面子,真是!

“难得来一趟,不好好玩玩,太可惜了!这样吧,今晚完事以后,我带你们唱k去,就当是洗尘了!”

“太好了!”我拍着手大叫。

“低调!木木,跟你说多少次了,淑女点,这样以后才有人敢要你!”

“我行情好得很,不劳你费心!”

“谁费心了,我就提醒而已!”

“我看你就是在瞎费心!”刑天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岳扬,岳扬被他这一眼窘得不行。

“就是!”我打蛇随棍上,忍不住得意,口不择言:“你那么关心我的终身大事,难不成你喜欢我?”话一出口,我真想自己给自己一个大耳括子。

“谁喜欢你了,往街上一站,随手拉一个都比你好!”岳扬面红耳赤地反驳。

“不喜欢就不喜欢呗,你犯得着把我贬得那么一文不值么?”我有点不高兴了。

女人,你的名字叫虚荣!别人说你两句就受不了了?

“那个,木木,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说……是说……”岳扬肯定是看我生气了,急着想挽回,却越急越是说不清。

“岳扬的意思是说,随手拉一个都比你好,但就一个都不能代替你!”刑天笑着圆场,果然是做律师的,口才就是要比一般人好些。

“对!对!我就是这个意思!”岳扬忙不迭地附和。

“是吗?算你吧!”虽然我十分怀疑这句话的可信度,不过见好就收这个道理我还是懂的。

“还是先谈谈正事吧,岳扬,关于你说的这些情况呢,我已经抽了几个类似的案例出来,看看对你的案子有没有帮助?”

“嗯,好!”

刑天从他办公桌背后的开式文件柜里拿出一个文件夹来,摊开在两人的面前。

“目前国内的这种案例很多,判决结果也基本是偏向消费者这一边,最高的赔偿记录甚至达到了400多万,所以像你们现在遇到的情况,一旦立案,消费者的胜诉是毫无悬疑的,唯一有出入的也只是赔偿金的多少。”

“没有败诉的例子?”

“没有!站在顾问与朋友的立场,我都建议你们不要打这场官司,最好能让消费者撤消控诉,如果立案,也要最大限度地争取庭外和解,这种官司一旦打起来,于你们,只有损失!”

“总部的意见也是希望我们能争取庭外和解,不过如果可以让消费者撤消控诉,对我们来说,的确是比庭外和解更有吸引力。”

“你们的品牌名气比较大,立案造成的损失比直接赔偿大很多,实在不可协商的话,我也还是建议按消费者提的要求赔付,比起你们的品牌,三百万实在算不得什么。”

“看来我得尽快和伤者见面,赶在法院正式立案前让他撤下控诉。那我就先走了,等会吃了饭,我到医院去看一下伤者,晚上,你订好地儿通知我。”

“那我也不留你,晚上再和你喝两杯。”

“好!木木,我们走吧!”

“刑天,那我们走了,晚上见!”

“晚上见!”

“你觉得你有多大把握说服他们撤诉?”一踏出事务所,我就问岳扬,我实在是很好奇,他到底是不是真是个超人,什么事都难不倒他。

“没有把握!”

“啊?!你不是一向都说,不能打没有把握的仗吗?”

“我是不打没把握的仗,不过这次不一样,这是一场已经输掉了仗,我现在做的只是降低损失!”

“那你觉得可以这个损失你可以降低多少?”

“这个是不能估算的!”

“哦!”我低下头挫败地叹气,连岳扬都说没什么把握,那我还是不要瞎掺和了。

“干嘛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

“哪有?”

“还说没有,嘴巴上都快可以挂油瓶了。”

“我只是想连你都说不可为了,事情应该基本就没希望了吧!”

“也别这么灰心,事情还没到最后呢,怎么能轻易说放弃。”

“你的意思的你其实还是有把握的?”

“也不是,不过凡事只有经过尽力而为,才能坦承接受结果,无论好坏!”

“你说得太深奥了,现在又不是上哲学课。”

“上哲学课你早和周工的儿子约会去了,还有心思听我授课?”

“得!”我举手投降:“我们现在要干嘛?”

“吃饭去!”

“不看伤者啦?”

“下午再去!”

我和岳扬提着大袋水果和鲜花走在充斥着剌鼻药水味的医院走廊里。

“你打听清楚没有,他们是在哪个病房?”我捧着好大一扎康乃馨,路都快看不见了。

“好像是302。”

“什么好像?你得确定!”

“302,我确定是302。”

“那还得再上一层。”

我们转着楼梯往上爬,没有电梯的生活我都快不习惯了。

有个小女孩从楼梯上下来,手里拿了个痰盂,也就是俗称的夜壶,一路飞快地跑下来,边跑边嚷嚷:“让让!让让!”真想不到,在南京也能看到只有在老北京才能看到倒痰盂片段,应该是这小女孩的家里有人在医院里躺着,还是不方便如厕的那种。

“啊……”我一声惨叫,光顾着研究小女孩了,没有注意到她已经到了我面前,一时来不及让路,痰盂里的‘大料’全都招呼到我身上,有够狼狈的,再没有比这更倒霉的事情了。

“木木!”我相信岳扬一定也被这个场面吓倒了,何止是他被吓倒,看着自己满身大粪的样子,我连哭的心都有了。

“对不起!姐姐,我……我不是故意的!”小女孩已经哭出来了,她一定也被吓傻了吧,这种状况就是大人也不知道怎么处理。

“没关系……”我想象得出我的笑一定比哭还难看,我不忍责怪她,但我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办,阵阵浓烈的怪味直往我的鼻腔里冲。

这还不是最难堪的,最难堪的是,短短时间,我们的周围已经围了不大不小一圈子人。我二十四年来辛苦维系的美好形象已经荡然无存,如果非要苦中作乐一下的话,我只能说,这事幸好不是发生在a城!

“木木,先去洗手间弄一下!”岳扬想也没想就把他的西装外套脱下来,挡在我弄脏了的衣服上。

“你的衣服?!”这西装肯定毁了,我心里那个疼啊!

“这时候还想什么衣服?你先去洗手间,我出去帮你买衣服,你在洗手间等我!”说完,他转身要走,像想到什么,又回过头,把手里的水果塞给小女孩:“不要紧,我们知道你不是故意的,这个给你,你带姐姐去洗手间好吗?”

“好,这个……”小女孩脸上还挂着泪珠儿,一脸的惊慌失措,她指指水果:“我先帮你拿着!”

“不,送给你!”岳扬不容拒绝地说,又回头对我说:“木木,把你的花也给她,看来今天我们也探不成病了,当是我们问候她病着的亲人好了!”

我听话地把手里的花递给她,也怪,衣服大面积受到影响,但就手里的花一点事也没有,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出污泥而不染’?

“好好在洗手间呆着等我!”岳扬交待完就风一样出去了,我追着他的背影跳着脚大喊:

“你快点回来!”

南京之行的第一天竟以那样的方式结束,够戏剧化的。

这种难堪的事情,发生的概率不知道是千万分之几,为什么偏偏就让我遇上了呢?

发生了这种事情,当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我只好威胁岳扬如果敢泄漏半句就灭他的口!

伤心归伤心,郁闷归郁闷,尽管我很不情愿,探望伤者的事情第二天还是得继续。拎了大袋水果外加一扎康乃馨,我和岳扬又出现医院的走廊上。

“听说伤者全身的烧伤面积达到45%,你说看起来会不会很恐怖?”我在脑子里勾画了一幅歪脸斜鼻满面伤疤的女子肖像,生生把自己吓得小脸煞白。

“应该不会,杨主任说伤者虽然烧伤面积比较大,但基本都集中在下半身!”

“那是不是说撤消控诉的事情还是有得谈的?”

“也不一定!不过,这样的结果无论是对于伤者还是我们都无疑是个好消息,如果烧伤的是脸,伤者的精神压力和心理压力都会更大,甚至于崩溃,这样对于后续的处理工作,我们就会显得很被动,也相对麻烦。但如果全部都集中在下半身的话,我们就可以单方面地把伤害轻度化。这样一来,协商的时候我们就掌握了更多的主动权。”

“有时候,我觉得你们有点冷血,你说,人家都那样了,我们还拉扯这点钱干嘛?人家赔上的,说不定是一辈子!”

“人有许多立场,你刚刚的态度只是说明你站在一个旁观者,同情者的立场罢了,换言之,站在一个商人的位置,你要做的就只是将损失减到最低!”

“那咱们就不能有点同情心?”

“先声明,我刚刚说的话,仅仅是站在公司的立场,不代表我们个人!”

“那我们能做什么?”

“看情况再说吧!哎,到了,这是302!”

我们敲门,有个中年男人来开门,胡子拉碴,样子看起来很憔悴,看到我们的第一反应就是把我们往外赶。

“哎,大哥,我们是来看望病人的!”我和岳扬连忙表明立场。

“你们是翔宇的吧!给我滚,我们不需要你们来假好心,什么探病,我看你们就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告诉你们,我们要告,并且一定会告到底,三百万一分不会少要!”

“大哥,你别激动好吗?先让我们看一下病人可以吗?”

“不用看了,如果你们还有那么点良心的话,就赶紧把钱赔下来,我女儿现在等着钱做手术!”

“请您让我们先看一下病人,再谈赔付的事好吗?我只是想确定一下病人现在的情况怎么样。而且,我们今天来,也是怀着极大诚心,要和你们一起解决问题的。”

“哼,说得好听!你们哪个来,不是这样说,到最后,问题解决了吗?到现在,我女儿还躺在床上等着你们的钱才能动手术。”

“请你相信我们!”我插话说:“因为现在站在您面前的这位,是翔宇科技的中国区总裁,我们真的是很有诚意来解决问题的,请您让我们进去,我们好好谈谈好吗?”

中年男人不说话,显然是在思考我说话的真假,我只好从包包里翻出我的工作证:“我是他的助理,这是我的工作证,我们这次特地从a城飞过来,就是来解决你们的问题的,请你务必相信我们!”

“这样的话,那你们进来吧,不过我先说明,赔偿和数额的医疗费用是绝对不能减少的,如果你们打的是这种主意,那我们就不用谈了。”

“我们先进去看看病人好吗?”我陪着笑脸,我想我可以理解一个作为父亲的心情。

“进来吧!”

中年男人领着我们走进那间看似是独立病房,其实就是一个小侧间的小房子。里面的摆设太简单了,除了一张窄小的病床,一张小桌子外,就只有一张陪护病人用的塑料高凳,桌子上还摆了一个开水壶,不知用了多久了,红塑胶的外壳都有很大程度的磨损。

除此之外,还有一张小小的折叠床,应该是家属陪护时用的,不过看起来更像是他们自己带来的东西,病人在床上安静地睡着,脸色苍白,嘴唇上没有一点血色,整个人就像一尊没有生命的瓷娃娃。上半身真的看不出半点烧伤的痕迹,这让人更不敢想象下半身的惨象。

这个房里唯一让人觉得还有点生命气息的东西就是摆在桌子上一扎康乃馨,它整扎插在一个废弃的雪碧饮料空罐里,甚至连包装纸也没有除去,散发阵阵幽香,不过好奇怪,那扎花看起来挺眼熟。

没有多余的凳子让我们坐,而且我们也怕吵醒了睡着的女孩子,只好把花和水果放到桌子上,随着中年男人走到病房外面来,那小小的桌子因为突然有了这么多东西的加入而更显狭窄。

“她常常是这样沉睡着吗?”岳扬问。

“也不是,她意识还是很清醒,不过她每次醒来,情绪都比较激动。特别是现在,医生说不赶快手术,皮肤再继续溃烂下去的话,就有可能引起下半身瘫痪,她更加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醒来就闹。我们只好在她一醒过来,就给她打镇定剂。”

“平时都只有您在这照顾吗?”

“也不是,她妹妹一放学就会过来,还有她妈妈,晚上下了班也会过来照料着。”

“我想我还要找医生了解一下情况,我们等下再过来找您,大哥!”

“那也好,我说的话你们也许不信,医生说的话你们总该信,医生说这个手术真的不能再拖了,麻烦你们先把医疗费垫上吧,我们能借都借过了,再也拿不出一分钱来了。”

“您放心吧,大哥,您这个事我们会妥善解决的。走吧,木木!我们去找医生了解一下情况!”

“那……大哥,我们一会再过来找您!”说实话,我真觉得他们一家好可怜,经济不宽裕,好不容易捱到女儿大学毕业找工作,以为可以松口气了。谁知,又遇上这样的倒霉事,搭钱,搭精力不说,女儿的下半辈子说不定就这样毁了。

我们在烧伤科找到了女伤者的主治医生。

“您好!我们想了解一下302房病人的情况。”岳扬开门见山,我跟他身后不说话。

“哦,你们是……”

“我们是直接责任单位的代表,想跟你了解一下具体情况。”

“哦!”

“病人现在的情况怎么样?你可以详细跟我们讲讲吗?”

“病人现在是属于重度烧伤,烧伤面积高达45%,下半身感染情况太严重,以致引起深度溃烂,因为医疗费用方面的问题,一直也没有得到很好的治疗,现在也只是每天打些镇痛针,吊些消炎针水,事实上这些对于病人的情况没有任何治疗作用,不过是减小一些疼痛而已。”

“这些情况维持了多久?”

“从送来到现在,有一个多月了,除了刚开始病人家属凑钱做了一次创面处理的手术外,再没有做过其它深入治疗。按这种情况一直恶化下去的话,腰位以下极有可能引起中度的瘫痪!”

看来病人的父亲并没有蒙我们,女伤者的情况的确不容乐观。

“照病人目前这种情况,完全治好,大概需要多少费用?”

“大概三十多万吧,如果加上植皮治疗的话,需要80万左右!”

“什么植皮治疗?”啥米东东,我听都没听过。

“病人的创面太大,即使治好,也会留下难看的疤痕,如果再做植皮的话,虽然做的时候有一定的痛苦,不过植皮完成后就跟原来没烧伤时没有多大差别!对病人的心理恢复也很有帮助!”

“那请你们马上做手术准备吧,我等下就叫财务拔钱过来,你看下午怎么样,合适吗?”

“如果费用到位的话,下午做手术再合适不过了!”

“那谢谢你,一切只有麻烦医生你了!”

“那是我们应该的!”

我们撤出了烧伤科,走廊上,我问岳扬:

“你怎么这么爽快就答应拔钱了,你刚才不是还说,要帮公司将损失降到最低吗?”

“公司的底线是争取庭外和解,而我要争取的是要他们自动撤诉,这些的前提是,在可能的情况下,我们必须先还人家一个健康的女儿。南京办事处压着医疗费用不放这一举措是最大的失误,他们这样做只会加深伤者更加对我们的不满,非得讨回一个公道不可。到时候我们就真的要对簿公堂,打一场必败的仗了。”

听着好像很有道理:“那接下来你要怎么做?”

“这事没那么快完,得看女伤者的康复情况,她恢复得越好,我们的希望就越大!”

“哦!”

“怎么?”他停下来,揪我的小鼻子,笑着问:“你还是觉得我们太冷血了吗?”

“没有啊!这会我觉得你太伟大了,我也觉得,最重要就是要先把人治好,其它都可以商量嘛!”

我发觉我现在已经习惯了他这些亲昵的小动作。

“那我们再去看看女伤者,顺便跟她父亲谈一下我们的安排。”

“嗯!”我应道,任他拉起我的手往302走。

回到那个狭小的病房,我们把我们的安排都详细地和女孩的父亲说了,同时保证,不管后续需要多少医疗费,我们都会承担!

在病房里,我们还意外地看到昨天泼了我一身粪便的那个小女孩,原来她就是女伤者的妹妹,真是无巧不成书,难怪我总看着那扎康乃馨眼熟。

女孩的父亲可能是一个多月来受到的冷待遇太多了,这一下竟被我和岳扬小小的举动感动得一蹋糊涂,在得知我们就是昨天那对被泼了一身粪不但不生气,还送给他女儿一大堆东西的人后,更是主动提出等下午手术一完,就马上到法院撤消控诉。

这一下我们真是喜出望外了,看来昨天的粪挨得也不算太冤枉,不过以后走路可要小心了,我可不想再让历史重演。

事情这样结束还算圆满吧,我想!后续赔偿的事情有杨礼成负责就行,至此,我们的南京之行也该结束了。

下一站,大连!

出发!

大连是一个美丽的城市,在没来之前,我不止一次幻想自己留连在大连的街头,游荡,探秘。

不过,可怜我这个小小的愿望也没能实现。

因为安排的行程太紧,在大连我们仅仅逗留了一天,辗转于办事处与各单位之间,待到傍晚时分,我们又马上登上了从大连飞往深圳的班机。

把手机关机后,我再也忍不住对岳扬抱怨。

“别人出差,都是住豪华酒店,吃各路美食,玩转城市每个大小角落,只有我,出个差,还差点沦落在要在飞机上过夜!”

“知道你辛苦了,等会到深圳,给你找个五星级的好地儿过夜行不。”岳扬笑着说。

“你说到做到才好!”明显就是安抚多过于实际。

“我保证!”

“你的保证对我来说太没说服力了!”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就是没有才难保不会开先例,凡事都有第一次!”

“你这是什么鬼逻辑?”

“正常人逻辑!”

“正常人有你这样想事的吗?”

“怎么没有,我就是这么想的!”

岳扬不再说话,他摆明了不想就和我眶下去。

不理我就算了,牛什么,我睡觉去,本小姐要把这几天的觉全补回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矇眬中感觉有人在叫我,是谁那么不识好歹竟敢打扰本小姐的好梦,不想活啦!

“木木,木木,醒醒,到了!”

岳扬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啊,那么快就到了?我都还没睡够呢?

我极不情愿地睁开眼睛。

“现在几点?”我哑着嗓子问岳扬,刚睡醒时的声线总是破破的,特难听。

“差不多九点!”

“等下我们在哪里住?”睡到一半被人叫醒,是最折磨人的一件事,幸好我没有什么起床气,不然,岳扬你还能安然地坐在这?

“去了,你就知道!”

“说嘛!”这个时候还买什么关子?

“等下就知道了!”他一点透露的意思也没有。

“你说的地方就是这里?”我指指眼前的好看的建筑物,不敢置信,这哪里什么五星级酒店嘛,这比五星级酒店有牛多了。

这一带分明是个高档住宅区嘛,住在这里的人非富即贵,不知这幢房子又是他哪个成功人士朋友的私人住宅。

这些日子来,我对岳扬身边的成功人士已经有了免疫力,反正到哪个地方,他总能蹦出个不是同窗就是朋友的有钱友人,像南京的刑天,像大连的叶志。

在这里我要补充一下,我们在大连短短的一天,可都是享受了贵宾级的待遇,叶志就像专职司机一样陪着我们转了一天。一开始我还以为叶志是公司专门指派的专职司机,哪知到了午饭时间,这司机把我们带进一间高级意大利料理店,还说略尽什么地主之宜,结果我们坐下没到五分钟,一大堆餐厅经理级人物来向他请示工作,我眼珠子都快掉到地上了。

所以现在他要还说,这又是他哪个哪个朋友的房子,我们暂住一下,我就一点也不奇怪了。

“是啊,怎么样,够五星级水准吧!”他得意地看着我,掩不住的兴奋。

“这又是你哪个有钱朋友家啊,说吧!给我介绍介绍!”我鄙视地看着因兴奋而涨得通红的小脸儿,至于吗?又不是你的?

“走吧!”他拉我。

“干嘛?”

“进去啊!”

“哎,你急什么呀?”不过在我说完这句话的当口,他已经把我带到了门口。

他伸手按门铃,手都有点发颤,也太激动了点吧!

门开了,一个中年妇人站在门口,看到我们,她愣了一下,不敢相信地喊了一声:“先生,你回来了?”继而回头朝着里面激动地大喊:“老先生,老太太,先生回来啦!”

又回头面对着我们开心地笑:“老太太才说先生好久没有回来了?快进屋,快进屋吧!”说着,把我们让进屋里,又嚷嚷着倒茶去了。

这时,从楼上跑下来两口子,年龄跟我爸妈差不多,气质就不用说了,绝对是顶的,我想起搭机时遇到的那老太太,眼前这阿姨以后说不定会比那老太太更有魅力。

再说这阿姨见到岳扬那个激动啊,泪花儿在眼里转呀转的,都快落下来了。

“扬扬!”她喊,急切地从楼上小跑下来,大叔跟在她身后,小心冀冀,唯恐她一不小心摔了。

“妈!”岳扬向前一大步,拥上气质阿姨:“我回来了。”

我一头云里雾里,怎么这就是岳扬的妈了,那这房子不就是岳扬同志的家?我怎么没头没脑的就跑他家里来了。

“扬扬,你没空回来,也不打个电话?”

“这不回来了么!”岳扬完全把我忽略在一旁,两母子自顾自叙别后情去了,我站在那里自己觉得自己有点多余。

“靓女,怎么称呼啊,是我们岳扬的朋友?”大叔看着我问。

“我叫李木木,叔叔您叫我木木就好!”幸好大叔还记着我。

“哦,你就是木木!”大叔像听到什么开心的事似的乐呵呵地笑了,慈祥的眼光上上下下打量我。

“大叔你知道我?”我年纪轻轻,记忆力应该没问题,而且像他们两口子这样的人,要是见过想忘掉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可是我怎么记不得什么时候见过他。

“岳扬在电话里提过。”他揭穿谜底。

“哦!”原来如此,我说嘛:“真是不好意思,叔叔,岳扬事先也没跟我打个招呼,所以两手空空就来了,叔叔千万别怪我不懂礼数!”

丢死人啦,从来没做过这么失礼的事,我妈要是知道我冒冒失失的跑到一个男的家里去,估计得打断我的小狗腿。

“你能来我们就很高兴,我们不兴那一套虚的。”

大叔真好说话,一点长辈的架子也没有,我丢开拘谨,和他一起笑起来。

“说什么呢,你们,乐成这样!”岳扬从旁冒出来,这家伙!

“岳扬,我正要说你呢,你也太不懂事了,怎么能把木木丢到一边呢,你应该先把她给我们介绍介绍才对嘛!”大叔马上数落他的不是。

“不要紧的,叔叔,岳扬只是因为太久没见阿姨了,所以才……”我赶忙替他解释,没办法啊,谁让这是人家的地盘呢,我可得巴结好了。不过,大叔就没有理那么多了,可不,你看我话还没完,大叔就接上了。

“那也是他不对!”

“对,是我不对!来,介绍一下,爸,妈,这是木木,木木,这两位是我爸妈!”

“阿姨好!”我立马卖乖地作了揖,甜甜地叫道。

“你就是木木啊。”岳妈妈拉过我的手,语气里都透着欢喜,一个劲儿地瞧我。

妈呀,他们家的人怎么都有这种爱观察人的怪癖啊,而且,那眼光,也太不含蓄了,简直跟选儿媳妇似的,看得我满身起鸡皮疙瘩,心里发毛。

“长得真漂亮!难怪扬扬都说你好!”她像捡到了什么宝贝,乐得跟个老鼠似的。

“阿姨夸奖了,我也就是不太寒碜!”

“呵呵呵……”大伙也太捧场了,这小小幽默默就把他们逗的!

“爸,妈,我们坐了几个小时飞机也累了,先洗洗睡了,有什么话明天再聊吧。

“对!对!他们也累了,淑萍,你也别掺和了,让他们洗洗睡吧,有话明天再聊。”大家长发话了,谁敢不从!

“那我让张妈收拾一下客房,木木,你就先休息,女孩子可受不得累!”

“谢谢叔叔,谢谢阿姨!”

“这孩子,嘴巴真甜!”

那是,也不看看我妈是何许人物,她调教出来的女儿能差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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