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走廊的灯光，还是一如既往白得刺眼。
刺鼻的消毒水气味弥漫在空气里，仿佛永不消散的梦魇。
徐静芳小心翼翼带上病房门，一转过身，又忐忑地望向苏牧的主治医生：“医生，我弟弟他……他到底怎么样了？”
主治医生是个头发花白的老教授。
他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徐静芳的问题，而是透过门上的小窗，扫了一眼病床上双眼紧闭的苏牧，然后才叹了口气，挥手道：
“我们边走边说吧……”
……
徐静芳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病房里的。
她的眼前，始终回放着那张布满了可憎阴影的x光片。
老教授告诉她，苏牧体内的癌细胞，已经急剧扩散。
恶性增生的肿瘤，完全堵塞了他的食道、十二指肠和直肠。
现在任何进食的行为，都会压迫到肿瘤组织，造成大面积的破裂性出血，进而危及生命。
更让医生感到束手无策的是，苏牧的癌细胞，似乎还发生了某种他们无法理解的变异。
变异以后的癌细胞，已经不再是无限分裂的致命肉团，而是一种比普通脂肪细胞更高效的能量供体。
它们以燃烧自身的方式，暂时维持着苏牧的生命，却又不接受任何形式的外来营养补给——无论是食物还是输液。
可以这么说，眼下苏牧的身体，就像是一座自我封闭、彻底与世隔绝的孤岛。
虽然短时间内，他会因为潜力燃烧而显得精神百倍。
但是长此以往，终究会耗尽所有细胞能量，陷入到器官全面衰竭的死地。
“病人要是还有什么心愿，你们家属能满足的，就尽量满足他吧。”
这是老教授离开之前，对徐静芳最后的忠告，似乎也敲响了苏牧生命倒计时的丧钟。
“小牧……”
此刻，徐静芳越想越心酸，下意识握紧了苏牧的手。
苏牧早已醒来，见状只是微微一笑，也反手和她回握了一下：“嫂子，放心好了，我不会有事的，我感觉自己从没这么舒服过。”
徐静芳只当他是回光返照，又或者是在安慰自己，点了点头，勉强挤出一丝憔悴的笑容来。
但只有苏牧本人才知道，自己这句话里说的每一个字，其实都是毫无虚假的事实。
因为在徐静芳回来以前，他就已经从笑笑口中，详细了解过自己的病情了。
这件事他不可能不上心。
毕竟数天前那次突如其来的发病，实在是给他留下了太过惨痛的印象。
以至于现在每每回想起来，他都还觉得自己每一根神经，依旧在发出痛苦的嘶鸣。
“我的病到底是怎么回事？”他轻抚着自己的喉咙，心有余悸地质问笑笑。
“香火续命的副作用呗，本姑娘可是提前警告过你的，这事儿你别碰我瓷。”笑笑警惕地瞪着苏牧，仿佛生怕被他赖上一般。
“呃，没碰瓷。”
看到笑笑一脸“防火防盗防碰瓷”的表情，苏牧只能苦笑着举了举手，示意自己没那个打算，“我只是想知道，自己还有救没？”
“只要香火管够，你暂时又死不了，说什么救不救的。”
笑笑不以为然地伸了个懒腰，胸腹间完美的曲线，顿时一览无余。
苏牧的视线在少女身上扫过，不禁狂吞口水，又是好一阵心猿意马。
不过这并不影响他了解自己的病情。
按照笑笑的说法，他现在体内的癌细胞，已经完全被具现化的香火念力所同化。
再想要补充，就必须找到新的香火来源才行。
换句话说，他现在已经不再是一个纯正的人类，而是像笑笑等鬼神一样，只能以香火为食。
这显然已经超出了医学的能力范围之外。
“你确定真的不会有问题？”苏牧最后不放心地追问道。
“我确定肯定一定！行了吧？”
笑笑无语地拍了拍额头，不耐烦道，“只要你以后都不乱吃东西，和我们神仙一样过不食人间烟火的日子，本姑娘保你没事！”
“那我就放心了。”
有了这样强力的保证，苏牧终于长吁了一口气。
直到这时候，放下了对生存的担忧，他才有更多精力去关注另外的事情。
下一秒，他就指着笑笑，失声低叫了起来：“咦？你的脸色怎么这么差？没事吧？”
“管好你自己就行了，少给本姑娘虚情假意的。”笑笑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怼了回来。
苏牧被噎得半死，但看着小狐狸那写满了疲惫的俏脸，又不由得一阵感动。
他知道，自己住院这些天，除了徐静芳，最辛苦的恐怕就是笑笑了。
她那双生生熬出来的浓黑眼圈，就是最好的证明。
苏牧吐血的时候，这丫头其实也吓得不轻。
所以这两天来，她虽然嘴上说着各种不在意，但私底下，却不眠不休，一直没有停止对香火续命的研究。
沉默片刻之后，苏牧诚挚地合掌感谢道：“其实我没想到你也会陪我过来的，谢了。”
笑笑的表情猛地一僵，却兀自嘴硬道：“切，谁陪你来的呀！少自恋了，本姑娘只是碰巧比较好奇，活人吸食了香火到底会怎样而已……”
……
让苏牧意外的是，这次交谈之后，笑笑出现在他面前的次数，不知为何却突然直线下降。
就算偶尔回来露个脸，脸色也是一次比一次难看。
在几次追问都被少女骂了回来之后，苏牧也没辙了。
每天，他都只能在徐静芳的陪伴下，抱着手机满医院闲逛，浑然不管旁人围观“医学奇迹”的惊异眼神。
他本来是想试试看，能不能再扫到和笑笑一样的神，可惜入目所见，却只有各式各样的鬼魂。
一个个死状各异的青灰色半透明鬼影，就这么盲目地游走在病房或走廊里。
在手机的画面里，它们不时从毫无察觉的活人身上穿行而过，彼此之间却又没有半分交集。
看起来，即使是在灵界中，公务员的数量也依然要比平民少上许多。
就这样，无病无灾的生活一晃就是半个月。
早就被医生下了死刑判决的苏牧，不吃不喝却依旧生龙活虎，着实惊掉了不知多少眼球。
总体来说，除了香火指数的下滑，让苏牧感到略有些担心之外，这段日子简直就是他两年来最轻松愉快的时光了。
说是“神仙日子”也丝毫不为过。
这天晚上，忙碌了一整天的徐静芳已经沉沉入梦，可苏牧却还是睡不着。
“出去逛逛。”
他偷偷从床上爬了起来，独自一人跑出去夜游。
当然，大晚上的，又是百鬼横行，他倒没有皮到非要打开口袋神仙视野找虐的地步。
他也没有选择坐电梯，而是顺着安全通道往上爬。
深更半夜，一路上，苏牧半个人都没碰到。
虽然他体力不怎么样，但是不知不觉中，居然也爬到了住院大楼的天台之上。
微凉的晚风迎面吹来，吹干了他因为爬楼而流出的汗水。
他站在天台的边缘，俯瞰眺望着远方城市辉煌壮丽的夜景，只觉得心旷神怡。
“爽！”
然而正当苏牧无比享受的时候，突然觉得眼前一暗。
不知道是供电系统出了故障还是怎样，这座城市竟然爆发了波及全城的大面积停电事故。
霎时间，除了医院和其他几个要害部门，还有零星的光芒闪烁，整个城市的灯火，都在苏牧的眼前一片片熄灭。
全世界仿佛瞬间就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浓稠如墨的黑暗，就像肆意蔓延的瘟疫，从四面八方，向着他的脚下漫卷侵袭而来！
“什么情况？”
夜色的包围下，苏牧激灵灵地打了一个寒颤。
刚刚还凉爽无比的晚风里，这时似乎也掺杂上了一抹诡谲的不祥味道。
他蓦然回首，扫视着空无一人的天台，却不知为什么，突然感觉到一股强烈的心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