竞言以买物的规矩很简单。
不用说话。
不用写价。
只需要伸出你的手指即可。
一根手指等于一方良田。
世事就是如此荒唐,尽管这些站在台上的女子出身来历大多都不凡,但此刻在物集之中也等若一些家禽,被人以良田论价。
亲眼目睹了这件事也让陈曳的心情沉到了谷底。
第一位伸出食指的男子是风城南区的富商,家中良田有近千亩,区区的一方良田当然不算什么。
这位姓王的富商挺着肚腩,眼中有些莫名的光彩,他看上了高台上最左边的那位女子,因为在多年以前去往幽州南方的时候,他曾经见过这幅面容。
当时这位女子站在城楼上,与那位身为大城城主的丈夫琴瑟和鸣,令无数人都为之艳羡。
但是时过境迁,没想到多年以后,这位幽州南方某座大城城主的夫人居然被补天局给掳了过来,一路卖到了风城。
女子披头散发,脸上还有些血污、泥痕,照理说这样的样貌不会引起众人的注意,但问题就在于这里是物集,很多年来有无数出名的女子都在这卖出,买进。
故意扮丑、装疯、甚至是自尽的女子也有很多。
他们已经习惯了这幅景象。
看到有人伸手示意,并且是以一方良田的价格欲要买下自己,女子心中便尽是苦涩,先前期盼也随之落了空。
原以为只要能多撑一些时日,就能等到丈夫来营救自己。
但是没想到补天局的车队越渐北上,路途就越发顺利,甚至于都已经走到了幽州最北的这座风城。
生在幽州,长在幽州,女子当然知道风城,也知道这是幽州北方少有的几座阵法强大的城池。
城中没有那把雾气也是这般缘故。
只要阵法开启,就算是解意境界的大修行人都很难能够闯进来。
更不用说自己那位仅仅只是寸法境界的丈夫。
认出第一位女子身份的人当然也不止那位姓王的富商,除却风城之人以外,物集还会有周边的一些大城人赶来,因为某些缘故,幽州北方之中有物集的仅仅只是三座城池。
风城、三蚕城是其中之二,还有一座在幽州更为偏南的地带。
第二位参与竞言的人正好就来自于风城之外,是从三蚕城旁的湖畔城赶来。
湖畔城名声规模都不如三蚕城以及风城,但是这第二位参与出价的人却要远远比那位姓王的富商强上许多。
他是湖畔城的城主,叫作午意,本身便是一位修行人,进境灵韵多年,距离寸法也仅仅只有一步之遥。
在王姓富商落下手后,午意便伸出了右手,三指竖立,代表着他愿意出三方良田的价格。
物集中围观的人并没有过多反应,因为物集的买卖才正要开始,出指代表的是以良田为单位,但这还并不是竞言以买物的关键所在。
在午意落下手后,王姓富商又紧接着伸出了五指,神情犹豫半分,连左手的五个手指也用上了三个,最后为了第一个女子,他愿意出八方良田的价格。
这对幽州来说,已经是很难得的价格。
“我出一株冠心草。”午意淡淡说道。
此言一出,人群中终于有了些许哗然。
竞言以买物本不用说话与写价,但是如果价钱实在超出十指能够表示的范围,出价人当然也可以选择用说话来代替出指。
这也就是竞言。
午意开口之后,也就代表着这第一个女子已经正式进入了竞言的环节,接下来要出价的人也只能用言语进行。
一株冠心草算是开了一个头。
很快就有人出三株冠心草。
之后那些出价人口中最多的也还是冠心草这三个字。
“冠心草是什么?”
陈曳盯着那座高台,出声问道身旁的白慢。
“是一些雾气浓重的地方才会产出的怪草,听说是幽州少有的能吸收那些雾气的植物。”
“毒效很大,常人只要稍微闻一闻都会很快死去,但不知道对修行人是否有用。”
白慢轻轻回道,他虽然没有见过冠心草,但是因为谋划一月的那件事,所以也曾经去调查了解过这种怪草。
但因为冠心草的摘取很难,需要冒着雾气的凶险才有可能采到,并且价格昂贵、再加上功效如何并不清楚的缘故,他最后还是放弃了使用这样的方式。
不过说来,他原本想要杀死张饮的方法与冠心草也有些相似。
一番轮流交替但并不嘈杂的竞言结束,左边第一位女子最终还是被湖畔城的城主午意买了去,足足付出了二十三株冠心草的价格。
这样的成价在物集这些年来都很是少见,也说明了午意对于那位女子的执念很深,势在必得。
被一言断定生死的女子看到午意后神情更是凄苦,她当然知道这位湖畔城的城主,因为当年她的丈夫曾经与其有过数次照面,并且还差点将对方杀死。
被买去之后的命运如何,女子大概能猜到,所以她蜷着身体迟迟不愿走下高台,如果可以,她宁愿现在就咬断舌根自尽,但是脖颈处的那个暗银色项圈真的扣地很紧,以致于她的唇齿根本没有除了微张以外的多余气力。
刀鬼脸色沉了下来,看到这第一件卖物就如此不自知,眼中便有了些许戾气。
补天局里训物的方法有很多,也很神秘,如果不是必要,他当然不会在一群旁人面前展示,但眼下就似乎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杀鸡儆猴多年以来总是人间不变戏法。
“无妨,她不愿意,就让我来。”
午意笑了笑,看向刀鬼说道,他的语气平静,神情也如此,但唯独眼中的那抹疯狂令人不敢直视。
竞言结束,卖物自然就归买主所有,所以刀鬼也不会有什么意见,点了点头后便示意对方自行处置。
女子娇躯有些不受控制地轻微抖了起来,眼中那抹苦楚开始慢慢变成害怕、恐惧,她看到那个满眼疯狂的男人渐渐向高台走来,走上了台阶。
第一节台阶。
第二节台阶。
第三节台阶。
女子眼泪不知在何时流了出来,同时身体因为颤抖幅度太大的缘故,竟是直接瘫坐在了地上。
看到这一幕的午意眼中疯狂更甚,还有一些兴奋。
他故意像一个常人一样慢慢走上台阶,就是为了享受这样的时刻。
终于,他走过了第四节台阶,即将迈过第五节台阶走上高台。
就在这时,微风轻至,然后带来了一道光。
一见寒光,他便身分两半。
亦如幽州远去多年的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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