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蝉无名,只是声噪。
萧索极其少见的停下了刀,伸手拨了拨眼前的乱发,露出一双平静无波的黑目来。
天上又开始落雪。
每落一片,蝉便鸣一声。
直到最后,无数片雪落下,蝉便鸣了无数声。
萧索能够感受到逐渐加于己身的压力,远比一座山、一片大海更为沉重,甚至能够让他身内运转了二百年的酒气开始晦涩、停滞。
先前的寒意世界确实厉害,但那也仅仅不过只是解意境的林蝉罢了,远未达到经世的程度。
能够在寒山雪狱最深处呆二十三年的修行人又岂会只有这般程度?
萧索很难得地笑了笑,黑目中仿佛无数星光亮起,那些停滞下来的酒气开始煮沸,幻化成了红色的血气,然后在身外具现。
蝉雪像哗啦的大雨一般簌簌而下。
血红色酒气形成的半弧罩不断抵挡着这密集的大雪,丝毫没有半分不稳、减弱或者是破碎的趋势。
与此同时,刀气同样不断凛然骤斧一般砍在林蝉四周的雪光上,疯狂地像是要将她直接斩成两半。
藏见没有说话,只是片刻不眨眼地紧紧看着这一幕,出于某些原因,他大概是横山城中唯一一位能够看清这场战斗最本质的修行人。
从天而落、响着蝉鸣的雪越来越密集。
横向而斩,无影也无形的刀气同样也越来越剧烈。
无论是掌教还是萧索,他们二人的声势都在随着时间攀升而并非减弱,攻防兼具,无比骇人。
忽然有无数细微声音响起。
那些声音像是刀身卷刃后斩在硬物上所发出的顿挫声。
在远处听到此声的卢定、庭湛等人神情微松,似乎是早就已经料到这一幕。
萧索眉毛轻佻,低下头看去,发现不知在何时,自己的那双草鞋上也已经结上了一层寒冰,尽管这冰无碍,但已至最后一境的他自然明白这背后的隐事。
经世境的修行人本不该相遇。
因为他们要彻底分出生死从来就不是一朝一日的事情,更会给人间带来天灾之祸。
但萧索从未想到此番对话会这么快就结束,刀气便是他所提出的疑问,响着蝉声的雪算是林蝉的回答,当然,除此之外还有脚下的寒冰。
“寒山雪狱的寒气仅是二十三年便已经能够驱使了吗?”
“是的。”
林蝉平静回道:“所以在这里你不会有赢过我的可能。”
萧索没有质疑这句话,却意味不明的说道:“你在横山城中或许能够算得上是世间无敌,可终究不是真的无敌,去到那里凭何杀他?”
林蝉说道:“除你我之外,还有高浊和庭湛。”
萧索没有说话,而是静静站在原地,乱发随意垂下继续挡住了那双满含酒气的黑目。
北国最快的剑法是高浊,寒山执法堂当年的首座庭湛,这二人皆精于剑法,更是解意境中极强的修行人,就算是在天南,解意境中也不会有人比他们更强。
其实若是可以的话,再让寒山上那些老者以及四大长老齐出当然是最为直接的办法。
无论是何等样的修行人,都绝对无法拦住这样的阵势。
但可惜的是,寒山还需要镇守雪狱。
萧索轻微点了点头,之后又转身去看在一旁不远处的藏见,淡淡说道:“看懂了吗?”
藏见怔了一会儿后方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原来先前的身外之海也是在为了教自己?
难怪自己能够清楚感知到萧索御使天地灵气的具体过程。
不过就算如此,想要学会身外之海也并非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啊。
藏见无奈回道:“嗯,只是不行。”
他能够明白萧索的运转,明白此间的原理,但还是无法做到这件事。
这与境界没有什么太大关系,仅仅只是因为身外之海太过深奥罢了。
萧索没有一丝意外,如果说仅仅只凭借一次感受就能够学会身外之海,那么他过去的二百年岂不是空度光阴?
“在我离去之前,你还有几日时间。”
说完这句话后,萧索便直接走进了这间不知名的酒馆中,倚在墙角处静静坐了下来。
林蝉看了他一眼,之后又看了巷外一眼,平淡说道:“解了吧。”
卢定还是有些不放心,尽管此刻萧索不再动身,但他始终都是一位经世境的修行人,不动用寒山雪狱里的寒气镇压他也就算了,也不该放任他坐在此处。
当日寒山大祭时的那番谈话,他自始至终便持反对态度,六十年前发生在天南的那件事即便是北国的修行界也早已耳闻,像萧索这样的修行人又如何能够轻信?
林蝉似乎察觉到了卢定的担忧,继续说道:“无妨。”
身处阴影里的庭湛也传去一道浑厚的声音,“他应该不会再妄动了。”
卢定轻叹了一口气,方才将那本白书撤去,阴影也开始散开。
日光再度落下,白墙消失,三灯巷子中的落雪只是霎那便已经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发生过任何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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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城下来到巷子中后,看到了藏见正站在酒馆外闭目沉思,心里很是吃了一惊,但又不敢贸然上前询问。
藏见微微睁开了眼,看着他点头说道:“楼师弟。”
楼城下疑惑问道:“师兄,你不是去幽州了吗?怎么......”
话未说话,楼城下的脸色便很快又变了变,紧接着神识探出识海,经过再三确认,发现并不是自己感知出错之后,有些忧虑道:“师兄,你的神田。”
藏见笑了笑,直接说道:“破了。”
楼城下在心底轻轻叹了口气,作为执法堂赵行尸师叔的弟子,他对于藏见自然无比了解,知道他一向想要与元镇师兄再次一较高下,所以才会结束在山上的闭关前往幽州。
只是现在神田破了,又要如何和元镇师兄比试道法呢?
楼城下忽然想起了什么,连忙说道:“师兄你可曾去见过施先生?”
藏见说道:“见过了。”
楼城下突然怔住,心想难道以那位先生的医术都治不好藏见师兄的神田吗?
藏见很快就明白了楼城下的想法,对他笑道:“不用担心,我很快就会再去幽州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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