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泣血已夜深露重
夜深露重。
相府已陷入一片沉寂，此时安如是和林承九所居的小院却隐隐有了些动静。夜色将来人的身影隐去，他敏捷地游离于夜色中，最终停在安如是所住房间的屋顶上。
次日清晨，房中便响起女子尖锐的惊叫声。
“四姨娘！四姨娘您醒醒啊！别吓翠翠啊！”碧绿衣衫的少女跌坐在床边，回过神来后使劲摇晃着床上之人的手臂。
安如是也被这声音惊起。
她昨夜练了半宿的弓箭，此时还未回神，但隐约听得是翠翠的声音，且还声声唤着她的娘亲……
她顿时吓出一身冷汗，胡乱扯了衣裳便向林承九的房中冲去。
“娘亲！”她直直扑到林承九的床边，猛地拉开翠翠坐在榻边，紧紧握住林承九纤瘦的手腕。
林承九此时身体早已冰冷，全然没有一丝脉息……
娘亲，您可千万不能有事，女儿好不容易才能再见您一面，还没能好好在您膝下尽孝，您怎么就能这么离女儿而去……
安如是举起颤抖的指尖，缓缓上移，放在了林承九鼻下。
呼吸……没了……
“娘亲！”
大夫人带着手底下的人不紧不慢地赶到时，安如是早已昏了过去，翠翠站在房中不知所措，有小厮过来扯了一大块白麻布要将林承九的尸身移走，翠翠虽说胆子小，却也坚定地拦在床边。
“小姐还昏着，翠翠不能让你们不明不白地带四姨娘走！”
翠翠是做惯了粗活的，力气比之一般女子自然是要大一些，却仍是不及男子，三下两下便被掀翻在一边。三两个小厮拧着眉头似是嫌弃得不得了，勉强用麻布包住了林承九早已冰冷的身子。
“你们要带我娘亲去哪？”
此时，安如是却出现在屋门口，脸色煞白，神情如地狱修罗一般，那几个小厮一下便被骇住，出去也不是，继续留在屋中也不是。
此时大夫人便扯着帕子抹着眼角站出来，神情哀伤不已：“三姑娘……我也没想到，今儿早上四妹妹就……我们也是得了消息便马上赶来……四妹妹着身子，撑到如今也是着实不易了……咱们都是难过得很呢。”
大夫人说着便作势要向后倒去，被身后的珍珠堪堪接住，一副悲伤不能自已的模样。
一向难得出门的二姨娘也到了，携着婢女站在角落处一声不响冷眼看着，倒是瞧不出有伤心的样子，这是装都不愿装的了。
三姨娘沈凝一心向佛，得知后便即刻赶来了，见此情状便挥挥手将那几个小厮遣了下去。她却是有心，带了一串十八子和《般若多罗密多心经》，轻轻揭开盖住林承九身子的白麻布，将那两样东西放到林承九手中。
六姨娘也得了消息，不过她此时也是有身子的人，不宜看见这种场面，因此没有过来。
即便她能来，也不过是扯着帕子假哭几声罢了。安如是想。
至于安辅序，他早早便出门上朝了，他作为丈夫，在这种事情上一向是缺席的，就像几个月之前，五姨娘死的时候一样。
就像五姨娘死的时候一样，几乎整个相府的主子下人都挤在那个小小的院落中一样……
安如是的贝齿紧紧压在下唇上，鲜血透出，映衬着她此时的模样，就像是从地狱来勾魂的恶鬼一般！
娘亲……娘亲绝不是病死的！
安如是清楚地记得她在探林承九鼻息时，林承九眼下和唇上那两抹乌青。显然是……中毒……
她转过身，二话不说便跪在大夫人脚下！
“娘亲病了这些年来，一向是如是在床前亲自侍奉，如今娘亲西去，还请夫人允许，如是亲自去送娘亲！”
没人知道她有多恨！
在知道娘亲极有可能是死在大夫人手下时，她还要委曲求全，向仇人下跪……无论是否是大夫人亲自动手，但她指使人在娘亲的药中下毒，致使娘亲的身子越来越坏，直至回天乏术，却是不争的事实！
大夫人闻言，一脸为难道：“送……也不是不能，但如是你要知道，四妹妹……她只是妾室，妾室是无法葬在安家祖坟的……”
安如是的头压得更低，许久才道：“如是明白，如是的娘亲并非正妻，如是不强求让娘入安家祖坟，只求让娘亲有一个安息之地，让娘无牵无挂地投生罢了……”
她说着，再掩不住啜泣声，呜咽起来。
大夫人也抹了抹眼角并不存在的泪水，接着一整个屋子一整个院子的人，像是得了什么令似的，齐声啜泣起来。
安如是想，这一整个屋子的人，除了身为女儿的她，和照顾娘亲许久的翠翠之外，还有谁是真正在为娘亲哭的人呢？恐怕……没有吧……
三日后。
仍是三姨娘沈凝自掏腰包替死去的林承九置了一副好一些的棺木，还找了位好工匠替安如是刻了一块牌位，凄凄清清地几个人将棺木送上了西山葬下。
安如是自西山回来后便一直睡在林承九的屋子。
林承九虽说久病在床，却是极爱干净，床上的东西虽说陈旧，却都洗得干干净净至发白，衣物枕被都叠得整齐，铺开便能闻到清清淡淡的草药香。
“娘亲，女儿当下虽不知是谁害的您，但女儿发誓，绝不会让那些害了我们母女的人好过！娘亲那时千辛万苦安排人到冷宫给女儿传话，便是让女儿好好活下去，女儿……定会活得好好地！会坐上中元殿那高高的凤位，让那些个害了我们母女俩的奸人，得到他们该有的报应！”
安如是抚着枕头上残留的清淡的药草香，喃喃道。此时，却隐隐觉得身下有个异物，隔着薄薄的衣衫，正硌着她的手臂。
“这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