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如是中毒不深,服了几帖药下去便好了大半,已能自己下床在院子中走走了。
这些天来她只能一遍一遍回忆,究竟是何时被人下了药,要这样置她于死地的,在这相府中,嫌疑最大的便是大夫人。
她从几日前就感到身体常常乏力倦怠,不思饮食,胸口也常常发闷,那时她只一心以为是娘亲的离世引发的,再加上她确是这些日子以来都没有休息好,因此并没将这些症状放在心上。
若不是有那个奇怪的大夫过来,她的小命恐怕也就没了。
这相府内,明枪暗箭防不胜防,最怕的是除了大夫人之外还有她不知道的对手。好不容易重新活一世,她怎么能允许被人这样暗算!
安如是立在院中,手中紧紧抓着一块素白帕子,眼底只有森寒的光芒闪过。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但若有人想来要我的命,也别怪我不客气!
翠翠从后头拿了一件红底白莲纹样的薄披风搭在她肩头上,道:“虽说是夏日里,可小姐大病未愈,身子还弱,一会儿天儿黑下去了吹些凉风,小心再生病。”
顿了顿,又滔滔不绝道:“前日抓的药又喝完了,柳大夫还说呢,等药喝完了,他再来开张药方给小姐。要说这柳大夫真是当世神医,年少有为,小姐那会儿昏在榻上不清楚情况,柳大夫搭了下脉就知道小姐是何病症了……”
“等等。”安如是突然出声打断了她,“你说这位救我的大夫是当世神医,给我搭了脉就知道我的病怎么治了?”
翠翠要说到这儿就更是满腔崇拜之情溢于言表了,忙不迭地道:“可不是,柳大夫不仅相貌堂堂,器宇不凡,还医术高超!小姐你可不就是喝了三天药就从鬼门关回来了?”
安如是见她这副模样,调笑道:“我的这位救命恩人究竟是如何的风度翩翩才能把你这个小丫头迷成这样?你说他这两日还来相府给我开药?我倒是想要见见这位柳大夫了。”
翠翠忙摇头,“柳大夫那日救小姐,也是救人为上,那时候也没顾得上男女有别,现下小姐要见柳大夫却不合规矩,小姐您怎么说也是闺中女子,柳大夫要入府再为小姐诊治就须得隔着帘子了。”
安如是见她一副认真的表情,也知道相府人多眼杂,即便是大夫诊病也须得遵守着男女大防不能逾越。
“那便为我备下些薄礼吧,你知道那位柳大夫下榻在哪家客栈么?寻个时辰送过去,算是我的一点心意。”
翠翠不疑有他,笑着答道:“是云来客栈,明日翠翠就打点些咱们院子里的好东西,托厨房采办的竹西出府的时候送去。小姐我们回房吧,待会儿厨房送晚膳过来了。”
自从四姨娘走后,相爷倒是难得的对三小姐上心了,偶尔也对三小姐嘘寒问暖一番,有了相爷的重视,大夫人为了顾全面子自然也要吩咐府中上下善待三小姐,因此这些日子她们主仆俩的待遇倒是改善不少。加之这几日三小姐大病未愈,大夫人便也免了三小姐晨昏定省地去清月居行礼问安,连膳食都是嘱咐了相府的大厨房做好了送来,也多是一些清淡养身的食物。
安如是轻声吩咐:“大厨房送来的东西拿给大黄吧,注意些别让人看出来。晚膳你一会儿去咱们院子的小厨房挑些新鲜的蔬菜精米之类简单做些就好,左右我们两个姑娘家吃的不多。”
大黄是相府西边侧门守门的一只大狼狗。
翠翠险些惊呼出声,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好半晌,才小声问道:“大厨房送来的都是上好的药膳,大夫人吩咐给小姐细细炖了参鸡汤补身子的!好好的东西怎么就平白拿给大黄了?”
翠翠也是穷苦人家送进来的女儿,她如何能明白,那样上好的食材药材,熬煮一盅便要用掉穷人家一个月的花销,小姐拿参鸡汤喂狗,那有多浪费!
“翠翠我问你,从前咱们吃的是不是也都是自己院子做的餐食?虽比不上大厨房送来的精细,可那会儿我吃了却没什么病啊伤啊的,反而是娘亲走后,大夫人让大厨房送来餐点,我吃了反而生病……”大厨房送来的精细膳食自然都是给安如是的,像翠翠这样低等的丫鬟自然是不能与小姐同桌而食。
安如是也不点破,只轻声耳语了几句。翠翠虽天真浪漫,善良真诚,可受了安如是几个月的调教,也不是当初那个傻孩子了,点到为止,她也该明白她的意思了。
小丫鬟听到这儿自然明白她这么做的本意,便也领命而去。
月上中天。
安如是大病未愈,身子其实已是很疲惫了,但她为了等一个人,仍是坚持着未睡熟。
子时三刻,相府的守卫也相对松懈些,面具男便是这个时候又揭开她房间屋顶的瓦片,将她带了出去。自然,没忘记在房中扯一件薄衫将她裹好。
又是邀月轩侧屋中相会,只是这回多了一个人。
正是月光掩映下身着一身素白长衫,翩翩风流绝世无双的当世神医——柳苍术先生。
实际上细看他也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面如冠玉,一双子夜寒玉一般的黑眸闪着一丝狡黠的光芒,夜风吹拂之间,长衫外的白纱罩衫随微风轻轻鼓动,整个人仿佛谪仙一般的飘逸出尘,但唇角勾起的一抹笑意,却莫名地让她有一种邪魅之感。
不得不说,他确实是个容貌极为清俊出色的男子。
他见面具男抱着一个少女自屋顶落到房内,轻笑道:“这半夜三更的,阿程你带我到别人的宅子里串门,也不怕让人逮着送进衙门里。半夜潜进人家府中不说,还将人家姑娘劫来……”
说罢定睛一看,又笑了,“你还把我的病人带这儿来了……”
面具男将她放到椅子上小心安顿好,才向着他道:“这个姑娘就是我说的,要学医术的人。”
安如是大半夜的被他带来这个荒废的破屋,面前除了面具男又多了个俊俏的郎君,她也没被吓到,而是紧盯着柳苍术,上下打量半晌,说道:“就是你替我解毒?”
柳苍术笑吟吟地点了点头,才朝着面具男说道:“阿程你开什么玩笑,这么一个娇娇弱弱的大小姐,她要学医术?再者说她也没有学医的天赋呢,才那么点‘广寒枝’就差点要了她的命……这么一个弱质女流学习什么医术……”
安如是听到这却不服了,硬要与他辩解起来,“柳大夫是看不起女子?为何娇弱的小女子便学不得医术?难不成中一次毒便没资格习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