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璃月已在床榻上卧了十来天了,血亏体虚的情形却没有半点好转,大夫人和老太太也是急得团团转,三天两头的传大夫给相看,老太太还向儿子提出想借秦锐真的旨意调宫中太医来诊治,结果让安辅序一句话给堵回去了。
“她若是普通病症,我也就舍下这张老脸上宫里求这圣旨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可月儿是因何落胎,宫中诸人都瞧得是一清二楚,那些同僚们明面儿上不能说什么,可你们哪知私底下传得多难听?让我再为了这样不肖的孽胎祸根去求旨,还不如就不要了这个孽障!”
安辅序早就失了脸面,说什么也再不肯为安璃月开口了。
大夫人没法子,看着小女儿日渐虚弱,心底里有气是一桩,更多的还是心疼舍不得,脸面也是顾不上了,只拽着个帕子坐在床头呜呜的抽泣。
老太太把那龙头拐“砰砰”地往地上杵,“遇着点什么事就知道哭,你这当家主母当得倒好了!还不赶快想点法子,你这个当亲娘的不想招儿,难道闺女儿是我这个老婆子十月怀胎生出来的?”
大夫人泪水涟涟地道:“该想的法子都想了,刘大夫每日煎来三次药给她服下,这不是都不顶事儿嘛!刘大夫可是打从姜家跟我过来的女科圣手啊!外面的大夫能找的也都找了,皆是诊治不出毛病……流水的诊金流水的药使出去,一点效用没有,反而病症还越来越重了……媳妇如今方寸大乱了,还请母亲做主……”
安老夫人凤眼微眯,抚着龙头拐上的祥云纹,沉吟半晌才道:“你上回跟我说的那个柳神医……他的医术如何?”
大夫人微怔,挑眉寻思了好半天,才斟酌道:“……当初月儿的事儿还未捅出来的时候媳妇想着用他的,那时他还住在帝都的客栈中,可后来媳妇遣人去寻,客栈小二说他已退了房走了,这一耽搁便找不着人,想来是命……”
老太太却不信那个,对大夫人身边的翡翠扬声吩咐道:“加派人手全城寻找,便说是我老太太身子不适,重金请名医前来诊治,城郊和近边的县城也布下人手去查问……”
顿了顿,又痛惜道:“序儿也是,什么脸面能大得过姑娘的性命去?眼看着月儿都要没命在了,他还顾念着那些个外物做什么!”
大夫人忙上前道:“……母亲您也别多怪了相公去,他们男人在外面筹谋大事,不比我们女子在内宅,官家办事自然是一切依赖名声地位的……想来,确是媳妇把女儿教养得不好,让相公在外面掉了面子,不然哪有当爹的不爱自己孩子的呢?”
“行了行了,你别帮他说好听话儿了,我自己的儿子,我自己心里还没点儿数么……这也怪我,安家香火不旺盛,他这一辈的就他一个,家里边没什么人帮衬着,养出序儿这个犟性子。也委屈了你,他这么一个一个的往府里接姨太太,让你心里头不舒坦了,你是个贤惠媳妇,嘴上不能说这个话,我却知道你心里想的……”
大夫人摇摇头不语,从袖筒子里拿出一块玉牌递到翡翠手中,轻声吩咐道:“刚才老夫人的话都听清楚了?拿着牌子去办吧,要调动府里大批人马得有这个令儿,剩下的不用我教你了罢……事儿做的低调些。”
翡翠捧着牌子,依着话蹲了个福便出去了。
大夫人这才开口:“母亲的意思媳妇明白,媳妇身为安家当家主母,何尝不想安家子孙昌盛?可母亲您也是打年轻时候过来的,姨太太的孩子,女儿倒也罢了,男孩少不得大了要分家产。况且就论今日咱们院子里这几位,二姨娘是前朝皇后的庶妹,嫁进院子里心不甘情不愿,十几年了没出入过相公的卧房;三姨娘也是肚子里留不住种,对相公还不如对那菩萨勤恳;剩下的林氏狐媚,只能生出个小狐媚,五姨娘七姨娘早死,就剩六姨娘肚子里那位还不知道男女……”
她细数了一遍相府后院,才又拐回到自己身上:“再说儿媳,且不说年纪早摆在那儿,若是相公真对媳妇有那份心,也不至于三天两头往府里带那些个狐媚东西回来了……”
说到后来,已是泣不成声了。
老太太一副怒其不争发的模样,恨恨道:“你呀你!你也好歹是姜家出来的嫡亲小姐,是我们安家后院的大掌事,何苦把自己作践成这个样儿!别人不说,就说那个林氏,当初序儿宠她宠成那个样子,后来呢?还不是斗不过咱们婆媳两个?你不还是稳稳当当的当家主母!至于后来那些个更别说了,就序儿领回来那几个,哪个又是能耐的主儿了?小门小户的,勾栏院里的……老身就不信,你再使使劲儿,还愁序儿不来你房里!”
念叨了半晌,语气也愈加趋于苦口婆心了:“实在不成,六姨娘肚子里那个生下来就抱过来就是了,就当嫡出的来养,六姨娘的娘家——老方家不是什么高门大户,也没胆子敢同你争,事后闹起来一瓶药水的事儿,就跟七姨娘一样,左右也不差她这一个……”
日头落下月儿升起,今儿的月光暗淡无光,也照得院子里乌蒙蒙的,丫鬟们还未打起灯笼,只有园子里的夏蝉动静恁大,吵得人不得安歇。
一个身影悄然自清月居的屋顶上闪过,盈盈落在荷香苑中。
“贺大侠今儿倒有功夫过来了?”
安如是还未歇下,卸了头上的簪子珠花,披散了一头的青丝来给他开门。
“来杯茶。”阿贺大喇喇地进了门坐在桌边,“这不是,你们家大夫人和老太太,正寻摸着神医来救安璃月的小命呢,为了找人,将府里大半的家丁护院都借调走了,盯着你这儿的人也带走了,否则这层层包围的,进来一回比登天还难……”
她笑盈盈地拿杯子倒了杯茶水,递到他面前,“如何?”
阿贺摆了摆手,那意思等他喝完喘口气再说,喝了一口便奇道:“回回我来你这里都混不上一口热水喝,如今怎么的,不但有了热水,还有好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