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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以为消息从枫雪到金陵一个来回,至少要到第二天师父才能回来,可事实上,雪灵只在枫雪桃源便直接见到了黑岩期,碰巧是他自己回来了。
下午的时候,黑岩期便回到了田园。
见到师父,冰清恭敬的喊了一声:“师父。”
黑岩期一愣,自己这个徒弟可基本都直呼自己全名,倒也没太在意,只是随口问道:“咦,怎么脸红得跟柿子一样。太上呢?”
镜冰清指了指里面:“在收拾衣服。”
当竹枝染收拾好几件衣服,推开房门,发现了院中的黑岩期。
跟上次不一样,他不再像一个无尤无怨的孩子坐在秋千上,而是坐在树下的木椅上眉头紧蹙望着自己,冰清雪灵不高兴在站在他身后,跟上次一模一样,他问了相同的话:
“想清楚了吗?”
镜冰清没想到师父居然这么问,一听脸色微变,不满的在师父后背轻捏了一把。
竹枝染跪倒了地上,磕头三拜:“枝染辜负了师父和两位妹妹的恩情,无以回报,只能如此了,我还是决定回到我应该去的地方,找出真凶,重振竹家。”
上一次,他自称太上,表示接受建议,舍弃本名,而这一次,他用了本名,但仍然称自己师父,表示对自己的感谢和尊敬。
这是一个聪明的孩子,可惜他仍然低估了真实世界的残酷。眼前,摆在他面前的有三种选择。
第一条路,是留在虚无田园,忘记恩怨,重新生活,像自己九年前所做的决定一样。用不了多久,自己就会把冰清嫁给他,带他前往京城,彻底的远离过去,还可以争取提刑府重新调查此案。
第二条路,是回归元,回到曾经熟悉生活的地方,告诉所有人,竹枝染还活着,然后重建竹家。但是极度危险,暗杀随时降至。
第三条路,是去南陵,混入都尉府或者都丞府,密查真相,查清楚究竟是谁才是勾结血书勾魂令的最高幕后官员。而这件事,周桐已经在做了!
最难的也最安全的是第一条路,他放弃了,最容易的是第二条路,敌暗我明,充满着危险,而第三条,隐藏自己暗察别人,但毫无根基需要机缘的,也是最危险的。
但竹枝染如此性急,一心只想重振竹家,选的是简单却最不明智的一条路。
杀一个洛方执并不难,甚至杀一个更高级的官员也不难,但难的是不留后患,事关生死,不能不提点他。
黑岩期失望的告诉这个不成器的徒弟:“你们竹家的事这三个月我多次派人到南陵打听过。虽然瑶山杀手已经铲除了,很多人被处死了,但你所提到的洛方执,因为没有人证物证证明他跟血书勾魂令勾结,仍然是洛邑的邑令。这意味着什么,你心里总该有个数吧。”
竹枝染心里当然有数,杀手毁了竹家庄之后,洛方执居然在归元城外设了伏击,会同都尉府杀掉了所有的杀手,当天晚上,官兵们冲进了瑶山的秘密基地。。。。。。除非事先知道当晚杀手要对付竹家,否则,洛方执怎么可能带人从洛邑潜到归元附近,提前设伏?
整件事的经过再明显不过了,毫无疑问,洛方执是害死自己全家的幕后黑手,但他的背后还有人,这个人,就是与血书勾魂令勾结的最高官员,也是自己最大的仇人。
这么简单的逻辑,就算黑岩期不问,他心里非常清楚。
黑岩期顿了顿,补充道:“你在这里呆了三个月,但外面至今没有人知道你的存在。你是证明洛方执与血书勾魂令勾结内幕的唯一证人,洛方执若知道你活着,必想尽千方百计杀你,而那个在保洛方执的人,不清楚你知道多少真相,也必定杀你。”
竹枝染说:“所以我暂时不能以真实身份露面,只要想办法从洛方执的嘴里逼问,就可以问出真相。”
“好主意呀!”黑岩期冷笑道,“如果事情这么简单,为何还有人十年卧薪尝胆?”
竹枝染闻言不服写于面上,待气息平复,恭敬问道:“那,师父的意思是?”
“上策,去京城。只有提刑府介入调查,你的安全才有保证,官场的事虽然复杂,但有钱可能比想象要稍微简单点。中策,去南陵,以你的才能和伤势,京城武试有点玄,但要混进都尉府并不难,但不能让人知道你的真实身份,待你查清了事情真相,得到其他人的帮助,你重振竹家就可能了。而这已经不需要去做了,因为为师早已经托付人潜入了南陵,替你密查。下策,还是去京城,参加每五年一次的天地会武武试,有了功名事情就好办了,只是时间会拖长几个月,而且相当危险。而直接去洛邑对付洛方执,敌在暗处你在明处,那是下下之策。”
“我每天睡得都不好,一闭眼历历在目的是血海深仇,我想我真的等不了了!”
既然如此,多说无益,黑岩期从镜雪灵的手里接过盒子,一边又说:“走出这座庄园之后,我们短暂的师徒缘分就到头了。。。。。。”
见师父生气之下说出了这样的话,镜氏姐妹大惊:“师父。。。。。。”
竹枝染:“纵然师父不认弟子了,弟子也会。。。。。。。”
“好拉。都不用再说了!”黑岩期拂袖打断了他,将从雪灵手里接过来的木盒,放到了竹枝染的手里:“路怎么走,你自己小心选。我从没教你什么,但你叫我一声师父,我送你这份礼物。”
师父的声音并不大,但谁都看得出来,他对自己的决定很失望,否则,他不会说出师徒意味着断义的话来。
竹枝染没有去接那只木盒,他不知道木盒里有什么,只看到木盒上“镜太上”异常醒目的三个字,因为他知道,收下它,师徒的缘分便是真的从此断绝了。
“收下!”
竹枝染摇了摇头:“师父真的狠心要逐我出师门?”
冰清雪灵两人也在撒娇摇师父的肩膀,帮竹枝染说话。黑岩期熬不过他们三个,最终叹了一口气:“不是我要逐你出师门,是你选择了一条不归路。。。。。。世事岂能尽如人意!哎。。。。。。我现在怎么说你们三都不会明白,但是以后你就会知道,很多东西一旦失去就回不来了,包括我们的师徒缘分,我逐不逐你出师门,将来你可能都不会回来了。。。。。。收好这个吧,此去的困难比你想象的会多得多,不是什么锦囊妙计,实在没有办法的时候,对你多少有些帮助。只是一本是修身养性的书,我这个师父只希望你尽早明白随缘的事理,这样或许你能少受些苦。收下吧”
见黑岩期改口自称师父,竹枝染方敢伸手接过了木盒,狐疑地将它收起来,再次磕头:“谢师父成全。那太上今日便出发了,请师父和两位妹妹保重。”
他爬起来又看了一眼站在一旁心情沉重、各怀心思、依依不舍的冰清雪灵,微微欠身,小声说了一句“走了”,便毅然转身。
“喂。”镜冰清叫住了他,可想到中午时分发生的事,想到自己全身被脱光的样子,脸瞬间烧得通红,竟不太敢正视他。
她很想跟他说早点回来,自己等他,却见师父妹妹在场,最后什么也说不出来。
竹枝染把心一横,也没多说什么,推开院子的门,走了。只不过他转身离去之时,已经把这个女孩默默深刻,在心里默念:“等我,一年之内,我一定回来。”
看着竹枝染出了庄园,走上断桥,拿起竹竿,走上木筏,推向溪水彼岸,然后消失在尽头,看着两位弟子的难过担忧的表情,黑岩期似乎想到了十年前自己离开溪云山下谷家村的场景,疲惫的靠在椅子上。“多么相似的场景啊。但愿,你不会像我,能回得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