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话说竹枝染走后，被姐姐央求不过，镜雪灵陪他去了一趟洛邑，听闻有血书勾魂令余孽出没，官府追捕得紧，两人便知必是竹枝染。

两人在洛邑滞留了数天，风声稍稍消停，听说并没有抓到人，镜冰清却始终不安，担心官府没有说实话，但镜雪灵发现，洛邑尹令洛方执出行，身边围了十个人，十分谨慎，显然是防范凶徒，便相信竹枝染是真的没有被抓到。

又过了两日，没有打听到什么消息，镜雪灵担心姐姐鲁莽，告诉了她和萧京唐的事，两人便返道，乘坐马车转道去了金陵。

那里，除了师父的分楼，还有自己所背负的情债。

除了师父之外，这么多年了，想不到姐妹彼此遇到的第一个真正有缘的男人，境遇都不好，一个有温馨宁静的归属偏要离去亡命天涯，为了复仇不知所踪，一个懂得珍惜无心世事却被迫杀人陷入牢狱，路上两人各怀心事，陷入了安静，一时无话。

“你和他？”镜冰清忽然问道，镜雪灵测过头去，用询问的目光看着她，等待下文，她却欲言又止。

“怎么啦？”镜雪灵不解。

还没问出口，自己的脸却差不多红了，镜冰清见妹妹不解，又收住了嘴：“没什么。”

又过了一会，她又忍不住问了：“你和他，一起住了六天，有没有。。。。。。那个？”

雪灵摇了摇头。

那就好。

又过了好一会，镜雪灵反应了过来，捅了捅她：“那，你和太上哥。。。。。。”

镜冰清果断回答：“没有！”

镜雪灵盯着她，用一副不太相信的眼神看着她通红的脸颊。

妹妹也不多问，她自己倒是心虚，再一次强调：“的确没有。”

事实也是的确没有，虽然差了一点，但终究还没有。她也不知道这是幸运还是不幸。兴许，竹枝染有了责任，就不会选择离开，又兴许，他根本不懂责任，幸亏没有毁自己终生。

“那你爱这个萧京唐吗？”

“我也不知道。”这的确是一个很难的问题，镜雪灵觉得自己不知道怎么回答，或许自己真的不知道。

他骨子里是个秀才，他应该看得出来是师父的美人计，也应该看得出来，自己是因为想要成全师父才主动跟他说那样的话。那么为什么他会愿意中计呢？

也许是因为他太孤独，贪恋自己的容貌和青春，又也许是因为他善良，只是不忍心伤害一个善良的姑娘，看到自己心愿落空的样子。

不管是因为什么，他最终出山是为了自己，情急之下杀死了李安都也是为了自己。

一切都是因为自己，都是为了自己！

当他在街坊老人的眼前不自信时，自己想要照顾他，当他在台上英雄之气纵横，剑意飘逸享受众人掌声呼喊的时候，自己为他高兴，当他当众杀人被押入死牢的时候，自己为他感到难过、愧疚。

可是，若说爱他，自己不知道算不算。

也许是自己太小，还不懂得情和爱，也许是相处的日子太短，也许是他太君子太木纳，也许，是因为别的。。。。。。

虽然自己的命运已经和他连在一起，但若说有多爱他，自己真的不知道。

“我只知道，我想他能平安无事，像以前在紫竹林一样无拘无束无欲无求，想着日子早点到八月十五，大赦出狱。”

“这应该也算是爱吧。”做姐姐的安慰妹妹。

也许吧。

事实上，她对这个结果并不在意，爱与不爱，她用这一生也许都还不起对他的亏欠。

八月十五，大王将大赦天下，算是命拣回一条，可即使如此，他人在牢狱，这天地会武，他再也没有机会参加了。

她自顾自的想着，心中亏欠之感更甚：“若是从前，他会在八月十五上京，很可能考取功名。但是现在，他没机会了。”

“你说他这几年来，一个人生活在山谷里，支撑下去的唯一信念，就是参加天地会武，考取功名？”

镜雪灵点了点头。

镜冰清尤为震动。她很难想象，要是没有妹妹，封锁在田园的三年里，自己怎么度过，一个人想要达成的目标，得多么坚毅，才能忍受真正只有天地鸟兽、书籍刀剑的日子。而现在，他所有的计划都已经成为浮云，留给他的，只有未知的生与死。

“那他现在一定非常痛苦。”

“所以，不管怎么样，我都要嫁给他。”

※※※※※※

“我来给萧京唐送饭。”如往常一样，镜雪灵拿出10两银子，小心翼翼的递给牢头。

她来这个大牢已经差不多三十次了，牢头早已经认识了她，但并不知道她的名字，只知道她是萧京唐的未婚妻。她的话不多，也不会回答多余的问题，但并不吝啬，几个月来，从她的手中，多少也收下了二百多两银子。

若是往常，牢头会简单的例行公事，照旧给她强调：“只待一会啊。

然后，就放她进去了。

多数的时候，与她同来的不是她的师父，就是她的师母，最初的时候，牢头都会检查竹篮，但是次数多了，也就放过去了。

这一次，同来的是另一位姑娘，牢头好奇的看了一眼，指着镜冰清手上的剑，往木框里奴奴嘴：“喏”

镜雪灵对姐姐点了点头，镜冰清会意的把手中的佩剑轻轻放进了木框里，然后两人提着篮子走进了地下长廊。

“只待一会啊。”牢头例行公事，照旧给她强调。

走廊的两边，一群双目放光的囚犯，扑倒牢门前，瞪着珠子大的双眼，流着迷离的口水，卖力的喊着“小姑娘”“好美啊”“玩玩啊”。

想到自己的妹妹每隔几天都要忍受这些个垃圾的眼神强奸，镜冰清两眼冒火，恨不得每个牢门前都上去狠狠踹上两脚，踹断他们的命根子。

镜雪灵若无其事的提醒她：“没事，不用理他们。”

再往里走，声音就小了。

牢房一共有八个区域，长廊的每一边有四个，交错往前，最外面的区域是轻罪犯，有的抢劫，有的盗窃，还有的是打架致人伤残。中间的是重罪犯，比如强奸、殴打官差，杀人未遂。最里面关的都是死刑犯。

每个区域有八个小监牢，有的一个监牢住了五六个人，有的只住了两三个人。因为收了大量的好处，萧京唐的监牢在第八个区域，最后一间监牢。

快到最尽头的时候，声音已经没有了，来日无多指不定明天就要送上法场的犯人，已经再也没有心思用口水关心姑娘的到来了。

镜冰清听到了虎虎生风的拳脚声音，她已经知道那是谁了。

除了妹妹嘴里的他，不会有人深陷牢狱，还能不忘练功舞剑。虽然人未见，但她对他的印象已经很好。

镜冰清快步上前，出现了牢门前。萧京唐甩出最后一掌挥定，掌脚收势，呼出最后一口浊气，转过身来。

“妹夫！”镜冰清扬起头，盯着呆傻的萧京唐，笑得阳光而迷人。

“你？”萧京唐狐疑的问道：“你是雪灵的姐姐？”

然后，自己的未婚妻也跟着出现在眼前，冲他点了点头。

他尴尬而腼腆的笑了，很开心。

他的确应该开心，当自己生死未知的时候，那个没有媒妁之言和自己随口盟誓的姑娘，始终没有改变，她会跟身边所有的人说起自己，要嫁给自己。这一次，她把自己姐姐也带来了，算是全家都见过了。

只有真心实意的姑娘才会如此。

“早就听雪灵说有一个美女姐姐，果然名不虚传。”萧京唐也不是很善于这些，只能故作谦谦君子状。

不过他显然太多年不出山谷了，哪是冰清的对手，冰清的下一句就把他问傻了：

“那，我们两谁更漂亮一点呢？”

“这个。。。。。。”

见他颇有尴尬不知如何回答，镜冰清顿时抿嘴笑了起来，三人一起笑做一团。

※※※※※※

“刚才练的是什么？掌不掌，拳不拳的。”

同是习武之人，不分男女老幼，外行门道还能勉强看出。虽然只看到他收势前的最后半招，但镜冰清发现了他的招式颇为怪异，不像是一套正宗的招式，无论说是拳，还是脚，都不正宗，感觉有熟悉的地方，但又说不上来。

“是剑招。”

“剑招？”镜冰清恍然大悟，假想自己手中有一把剑？难怪自己感觉那么熟悉却那么怪异。

果然真的是个剑痴啊，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妹妹说连接他一招都勉强。

“你可以教我吗？”镜冰清郑重的央求：“我不是开玩笑，真的，我老打不赢灵妹，老丢人了，黑岩期也是整天沉迷酒色，没心思，不管我，估计他也没本事教了。”

萧京唐听得尴尬，这镜雪灵师父二字从来不变，唯恐显得不够尊敬，她这个姐姐相当粗野，竟把他师父的名讳挂在嘴边，丝毫没当回事。

“这个。。。。。。其实说出来，诀窍很简单。”

“简单？”

“就两个字：快、闪。”

一提到剑术，萧京唐就开始显得滔滔不绝了。

“有道是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咱先说这第一个字，快。对敌之道，其实就是意识和攻守，天下任何武功，都有自己的不足，防守的再好，也有破解方法，但只要意识、攻、守、速度高于对方，势必游刃有余。首先是意识要快，一个人出招用力前，关节必定先动，所以有意识的观察他的肩、手肘、膝盖等关节处，对方还没有出招，你就可以抢先知道他的意图，加上出手快，就可以真正做到敌预动，我先动。。。。。。”

这个“敌欲动，我先动”的诀窍，妹妹此前已经跟自己说过了，她发现妹妹经过这剑痴指点，确实是不同凡响，她居然能在自己出剑的那一瞬间捕捉到自己的下一步，做到自己不动，她不动，自己欲动，她先动，只一招便赢了自己。

镜冰清听得入迷，继续求教：“那第二个字，闪呢？”

“我小的时候很矮，个子不高，也没学过武术，很不起眼，但是我打架从来不吃亏，有一次一个大个子来堵我，我跳起来，打了他两个耳光，扭头就跑，他可着劲的追，但是，追，不，上。。。。。。”

噗呲一声，一向不笑的镜雪灵笑出声来，道：“你也会说笑啊。”

镜冰清干笑了两声，白了妹妹一眼：“别打岔，让姐姐好好学。”

这萧京唐可不是说笑：“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发现，天下武功，唯跑得快不破。。。。。。别笑，这真的是我最早关于闪的悟性。。。。。。闪为什么重要？因为女孩子的力量是一个弱点，一旦不能速胜，兵器相抗，陷入苦战，以快打慢的势就被破掉了，结果就一定是输。所以，女孩子一定不能陷入想正面赢的误区，甚至不能随随便便让对方的兵器正面碰到你的兵器，而是要追求一招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