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二十八、两情不渝
作者:馥抒      更新:2019-10-01 08:10      字数:4306

杨青峰在房顶眼见玉录玳如此,心中赞叹不已,心说录玳啊录玳,你心地善良,不但对我至真至诚,尚且对我所有汉人也是如此至仁至义,不枉我心对你时时牵挂至深,今夜是你大婚,即便你是自甘心愿嫁了那人,我也一生一世敬你慕你。又见玉录玳入了身后院落,心中自思玉录玳在此抚安之地,定是居于此院之中,她今夜大婚,待下定有许多人至,我只在此候时便是。

杨青峰心做如此之想,便将那身伏在屋顶之上,眼见天势渐渐黑透,街上家家户户门前俱挂的大红灯笼早已燃起,将那街道照的一片明亮,灯笼之上尽都贴了大红喜字,朦朦胧胧洋溢着无尽的喜气。杨青峰心中却是难言的焦虑,只觉那时候去的又快又慢,从天黑戌时初到戌时中,半个时辰之中,杨青峰只觉有几日几夜之久。

却听得一阵齐整的脚步铿锵之声,杨青峰忙将眼向街上一探,只见一队满人军兵手中俱执了长枪从街上远处行来,每隔了五丈之距,那队中便有两名军士向两边一分,立于街道两边,直至玉录玳入身院内的那幢房屋大门之前。

杨青峰心中一颤,心知此定是玉录玳大婚,她的玛法努尔哈赤及阿玛黄台极至此。如是别人,怎地会有如此阵仗?心中不由又叹这时间怎地过的如此之快?如是玉录玳不是今晚与他人大婚,自己便自一生如此伏在屋顶,直至到死,心中也是愿意。

眼见那街道两边执守军士入位不久,只听的一阵纷沓的马蹄之声自远而来,极至近前,只见当先一人,身骑高头大马,身形魁梧至极,穿皮革锁甲战袍,头顶战盔,上插冲天雉鸡之羽。

杨青峰一见,心知此人定然便是努尔哈赤,虽知他便是那满人之首,也不由心中暗自喝彩,暗叹好一条彪形之汉!远远凝神细看,隐隐只见他面色刚毅,眼中精光如炬,似有无限的精明智慧,隐隐之中却又杀气尽透。在他身后一人骑马身随,杨青峰却是认得,先前有过面见,正是玉录玳之父黄台吉,也是战袍着身。他二人是为满人之首,自是极为崇尚黩武征战,即便是格格婚嫁大喜之日,也自兵甲着身。在黄台极身后所随之人,却是一个汉人,峨冠博带,却是范贰臣。

杨青峰心中愤慨又起,心想这范贰臣极尽阿谀奉承之能,又将汉人文化之精,尽行授于满人,自是大得努尔哈赤信任,满人如此盛大之事也要请了他来。

三人具中,两边骑兵执黄红白蓝各色旌旗迎风劲展,又有无数执枪执刀的骑兵武士相护,气势自是非同一般。

努尔哈赤一行骑马而行,尚不至玉录玳入身院内那栋房屋之前,只见院落大门吱呀一声大开,一人在前,身后数人,尽皆跪地而迎。

杨青峰在屋顶远远而看,见那之前跪地之人似身着汉人服饰,面目却是看不清楚,心想这人也不知是谁?难道玉录玳要嫁的那人也是汉人?

此时努尔哈赤正要入那院落之中,杨青峰忙将伏房顶之身缓缓向后移去,至那背街之处,将身一起,连纵带跃一连过了数间房屋,避了执守军士,却从另一处地方至那院落之外,远远将身隐于暗中,细细而看,见院落四围皆是军兵执守,防卫森严,如欲身过,只怕不能。

杨青峰想了一想,从地上拾了一枚石子,抬手扔出,噗地一声打在院墙左侧一株粗树枝干之上。杨青峰这一抬手,去劲甚足,一声透响之后,那树着力枝干枝摇叶动,引了近处执守军兵心神眼目皆自集于那处,又见有人近前查视。杨青峰眼瞅此隙,将身疾闪,众人尚不知觉,身已至了院墙脚根,忽地一跃,将身起于那院落屋上,执守众军尚自眼目望那树声所响之处,浑然不觉。杨青峰将身伏在屋瓦之上,贴耳细听,辨了众人处身之所,将身慢慢移去那屋正顶之上,耳听屋内一人语声起伏抑扬顿挫,却是汉人之言,所说之语大意便是玉录玳格格今日大婚,是满人全族之喜,玉录玳格格受满人全族之贺,来日定会幸福美满。尽是一些恭维奉承之语。

杨青峰在房上屋顶耳听,心中犹豫不决,欲要揭一片屋瓦向内中去看,又怕见着玉录玳与她那所婚的男人情意绵绵,如要不看,又是心有不甘,心想如若玉录玳这一嫁不是她自甘情愿,是为人所迫,自己今已身至,却不视不见,怎对得起她对自己的一腔情意?思之再三,方始起手去那屋顶轻轻揭起一块瓦片。

今日屋内所居人众非是一般,杨青峰小心谨慎,只怕露了行迹,只就那一方小洞向内而看,却只刚刚可见的着努尔哈赤与皇台极,所坐似是正在房内堂首,内中其它之形却是眼看不见,正要变换视眼方位去看其它之处,却听得内中一语喊道:吉时已至,新郎新娘拜堂!”

杨青峰只觉心中巨震,再也顾不上其它,将手一伸,又揭去两片屋瓦,将眼急探,顿时将那堂中情形尽收眼底,只见屋中红烛高烧,照得屋内一片蒙胧,又十分清晰,努尔哈赤与黄台极所坐正是堂首,范贰臣立在一边,似是司职主礼,刚刚那抑扬顿挫之声,说不得便是出自他口,两边排排坐的满人男女众多,看情形皆是前来恭贺的满人权贵抑或家属至亲,又有许多下人侍女立于堂中诸人身后,堂首努尔哈赤与黄台吉身前,一左一右各立一人,皆以汉人之形穿戴,男女皆以大红绸缎之衫着身,正是汉人大婚之时婚袍衣衫,男的头上戴公子帽,女的以红绸丝巾覆面。

杨青峰一心要探玉录玳今日大婚是否出自她本人真心之意,却见她披着红绸丝巾将面遮覆,看那身形便确是玉录玳婀娜的身姿,面色却是看不得见,心中不由大急。

却听范贰臣口又出声,喊道:“一拜天地——。”

杨青峰急的六神无主,早在心中所思定要知得玉录玳身之本意,方可定的自身所行,今见不着玉录玳之面,不以知晓她心中所想,无以测度她此时大婚是她心自愿还是受人之迫,自己如是贸然身出,如若她与那所婚之人是两厢情愿之意,自己岂不是搅了她的大好之事?如此自不是自己心中所愿,但若不出,万一玉录玳是受人之迫而从,自己却不出手相助,使她这一生皆要生活在无趣痛苦之中,自己又怎能心安?怎对得起她对自己的一片殷殷沥血之情?心中大急,却是无策,手中执一片屋瓦,欲抬手掷于屋中,自己便可借乱而看,却又觉不妥,心中正在犹豫,只听那范贰臣拖长声音又喊一声:“一拜天地——。”

杨青峰心觉有异,将眼向内中一探,只见那身着一身红袍的新郎已将身去到堂首正中,正是面对中堂之处,如汉人婚典之上礼拜天地之时所向,玉录玳却仍自身处一边,任那侍女牵手相引,却不迈步。

杨青峰心中又是一震,眼见玉录玳似是不肯行这大礼,心思她那心中似是不愿今日这场婚事。努尔哈赤倾慕汉人文化,今日这一场婚礼命那范贰臣主礼操持,正是要学汉人之典,却范贰臣连叫了两声‘一拜天地’,依旧不见玉录玳起身去于堂中,心中不由大怒,却终是在所有孙儿之中,最是疼的玉录玳这一个可人儿,声音不由去了那威严迫顶之势,口中叫一声:“格格儿!”却也言透不容有辩之音。

堂上众人见大汗出声,心中俱各胆怯,却见玉录玳仍是将身不动。那黄台极心中大急,只怕大汗发怒,玉录玳终是自己之女,忙也叫一声:“录玳!”

却见玉录玳忽地将那大红披巾一扯,叫道:“今日我不嫁,这人好生无耻,只会阿谀奉承,我不喜欢他,我心中只喜欢我的青峰哥哥!今生要嫁,我也只嫁与他!”

此一言所出,屋顶之上杨青峰耳听,心中又是一震,只觉全身血液奔流疾速,沸腾不已,那一颗心又是激奋又是感动,只觉今生自己有这玉录玳,心已足矣,即便此时身死,也已无悔。

却见努尔哈赤大怒,口中喝一声:“放肆!又说道:“将你嫁于卓辉朱卓公子是我之意,卓公子救了我性命,若不是他,此时我已命丧长白山上,况卓公子形态俊美,学识阅历丰富,正是我大满所需之人,他今倾慕于你,是你之福,将你许嫁于他,是我之意,你敢抗命?!”

努尔哈赤一语而出,杨青峰心中又是一震,如依努尔哈赤,玉录玳今晚所嫁之人竟是卓辉朱,刚刚自己一意欲察玉录玳心思,对那新郎只略略过了一眼,却未细看,只觉他是为汉人,身形稍有面熟之觉,并未在意,今听努尔哈赤之说,忙拿眼向那新郎细细一看,那人却不是卓辉朱又是谁?

在杨青峰脑中所存,卓辉朱之形是那尚在身伤之中之时,身形孱弱,而色苍白,一幅使人心怜之态,此时身伤已愈,面色红润,身穿大红婚袍长衫,衬托得身形丰润,然那面相不改,细看自是认得。难怪玉录玳说他好生无耻,自己负了他千辛万苦从中原出关至此北地,置自己性命不顾,只欲治他身伤,今他身伤已愈,却背祖忘宗投了满人,他与玉录玳相处时久,只怕心中自知玉录玳情归于我,如若他真是在心中对玉录玳钟情,也自罢了,怕只怕他是为贪得富贵,欲娶玉录玳,只是为近努尔哈赤与黄台极等满人权贵之身。

杨青峰心想至此,心中也自愤恨不已,先前心中所存要查探卓辉朱欲在满人之中所行为何之心已弃,自思此人当真无耻,已不配我再为他心挂牵忧。

堂上众人见努尔哈赤发怒,俱各心中惊慌,玉录玳却无惧色,说道:“我心中意念如此,如嫁此人,万万不能,如若玛法定是要我身嫁于他,我情愿以死相替。”

努尔哈赤自以十三幅甲胄起兵,皆以自身意旨行事,所向披靡,所历大事无数,无人可挡其锋,愈加助其刚愎,正是言出必践,今见玉录玳竟敢拂逆自己心意,心中如何不怒?霍地将身站起,腰中金刀抽出,口中说道:“无知小儿,尚敢与我以死相挟,我便成全与你。”手中金刀从半空而下,正是劈向玉录玳头顶。

努尔哈赤一代枭雄,正是依铁腕所施镇了众人,方有今日之成,久历沙场战阵,心中怜悯慈仁早已荡然无存,心之所决便不手软,即便是对了自己最亲之人,对玉录玳当头这一刀自是当真无假。

堂上众人所见无不大惊失色,眼见玉录玳便要血溅当场,却是无人敢将身出阻这一刀,胆小之人忙将双眼闭上,只怕眼见努尔哈赤一刀将玉录玳劈作两半,至夜会做恶梦。玉录玳也自闭眼,只静待这一刀所至,自己便可去了痛苦,去了思念,去了挂牵,永远沉于地下。眼见那刀便至头顶,却听屋上一声断然暴喝:“录玳妹妹,你不想嫁便不嫁,没人可以迫你!你想嫁谁便嫁与谁,我却看谁可阻你!”

又听啪地一声大响,玉录玳只觉自身忽地飘然而起,在空中旋了两旋,似是止静,却不曾觉到身子落之于地,竟似在空中飘浮一般。

玉录玳心中忽地一颤,心想我是已经死了吗?难道这便是身死之后的感觉吗?人人都道身死之后无知无觉,正是一了百了,怎地我今身死,心中却依然牵着挂着我的青峰哥哥不忘?又想青峰哥哥在长白山顶已身失了两年之久,说不的也是身已不在,我今魂魄正可去于那地,寻他与他相守。

玉录玳只觉浑浑噩噩飘飘悠悠,便似浮在空中,又似入在棉花堆里,虽是身死,却无苦痛,竟是十分舒服惬意,隐约之中,却又听一声声深情相唤:“录玳妹妹,录玳妹妹!”玉录玳心中不由一喜,这声音竟是青峰哥哥之声,虽是隔了两年之久,自己一听便知,又想过了如此之久之时,难怪我寻不着青峰哥哥,原来他果然已是身死,我今刚刚身入黄泉,他便身来见我,果是对我也是一片真心实意,于死也不曾相忘,我二人今虽是都入于地下,却正可长厢厮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