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三果是阴险之至,本是自已心中恨透了宋承贤,却要将仇恨引在刘宗敏身上,意使刘宗敏与宋承贤相斗。
宋承贤如何不知谷三心中之意?却不屑与他以言去辩,只不去理他。谷三还道是自己抬了刘宗敏声威,宋承贤心中生了怯意,暗自得意,心中要杀杨青峰之念不去,自思要杀一儆百,方能驱了地蛟营一众人手不顾生死杀进绿柳庄去,当下手中朴刀再递而出,依旧削向杨青峰脖颈。
宋承贤大怒,就那平地里身形暴起,右爪疾探,只是一抄,谷三与杨青峰近在咫尺,宋承贤与谷三却相距的有四五步之距,谷三那刀尚不能至达杨青峰颈上,已为宋承贤抄在手中。宋承贤暗在掌上运了内力,尽着刀身之上。
宋承贤冷眼似剑,直抵谷三之面,道:“谷二当家今日如是一意要逞凶斩杀自家兄弟,便请先看此刀!”只听咔嚓一声,谷三那一把朴刀已为宋承宪掌上至中折为两段。
地蛟营一众人手眼见有宋大当家的为众人出头,只怕谷三恼羞成恼,要拿众人出气,纷纷将身去至宋承贤身后。
谷三又恨又怒,心中胆颤,面上却不动声色,犹自嘴上言语含沙射影,意要将宋承贤推向众人之怒,道:“怎地,宋大当家今日当了众多当家之面,一意阻我催了自家兄弟杀进绿柳庄去,竟是要公然护了害我地蛟营大当家的凶手吗?”却见一众当家尽不出声,不由悻然,道:“好好好,待刘将军拿了姓屠的,自有刘将军为我主持公道。”
宋承贤只是哼的一声,也不屑去与他理会。
那一边刘宗敏与横天王却未闲着,在此之时,又已斗了三四十招,刘宗敏身手迅捷,横天王也是招式凌厉,二人势均力敌,斗的旗鼓相当。此时宋承贤阻了谷三逞凶杀人,一众人重将眼目尽是来看二人拼斗。横天王屠申在十三家七十二营之中虽是一营的大当家,那刘宗敏的名头却是更盛,自入李闯王麾下,上马提刀与人对阵,未曾尝过败绩,骄狂自负,今日在许多十三家七十二营当家之前更是要彰显手段,为大哥李闯王所领的这一家显势立威,却是与横天王招式一接,心中不由暗自心异,这一个姓屠的,以前未曾与他接过手,却不料他竟能有如此手段,虽有偌大一个肥胖身躯,看似屠夫之形,竟能招出轻灵纤柔,却又内隐雷霆万钧,隐隐有奔雷之势,来去势疾,身手竟不在我之下。转眼二人已斗了上百个回合,刘宗敏心中焦急,本想籍此十三家七十二营内中有事之机,伸手以助,折得十三家七十二营之中人人心服,好为大哥李闯王将来的丰功伟业夯一遍坚实根基,却不料此时竟是连这一个横天王竟也难以战得他过。
刘宗敏愈加暴躁,身形陡地一起,怦怦两掌打出,身形不止,直从横天王头顶跃过,足下尚不落地,就那空中探手去取腰间所系大刀,欲要反手削出。
刘宗敏与人交手,每每到那势急之处,便是腾身出掌,跃身所敌之后,身尚凌空,反手之刀已自挥出,至敌回身之时,刀已着身,身避阻挡皆已不及,刘宗敏此着屡试不衰,已成自己成名杀着,人送此招名为‘无敌勾魂刀’,意即刀出勾魂,无人能敌,此号一出,胆凡与刘宗敏对敌之人,无不胆战心惊,只怕刘宗敏使了此招,必是取了自己性命。亦有江湖之中享有盛名的高手,见那刘宗敏此招也极平常,便寻思出许多之法欲要破解,譬如刘宗敏腾身自已身后,不必顾及颜面,便不回身去与他斗,只将身向前急趋,虽有逃身之嫌,却可保了性命,便可躲得刘宗敏反手那一刀。此着看似十分在理,却也不能破得了刘宗敏那一式,究其之因,关键就在刘宗敏使此之招之时,所执的一个快字,势有追风赶月之速,在他出刀之先,身已凌空,先出两掌,你却不得不防,他却已至你身之后,反手刀出,只在一瞬之间,任你是绝顶高手,也是难敌。今日刘宗敏与横天王过招,正是棋逢对手,无奈之中,急将自己成名绝技使出,凌空已至横天王身后,探手拔刀,欲要借势反挥而出,却这伸手一抄,却自抄了一个空,心中不由格登一声,方是想起,今日竟不曾将那金刀系在腰中,心中大是后悔,只怨自己托大,自以为在十三家七十二营之中无有敌手,便连那随身兵器也懒得携在身上,却不曾料与横天王对敌,恰是遇到生平第一对手,如要使出杀着,却又未带得刀来,心中又惊又急,却自不知横天王曲腰躬身,滴溜溜一旋,将身转了过来。
原来横天王对刘宗敏这一势‘无敌勾魂刀’也自早有耳闻,先前也曾在脑中寻思了千百次,心知刘宗敏身势十分迅捷,要破解这一刀极是不易,今日与刘宗敏相斗,见他果是使了这一招,无奈也只好使了先前所思之策,先是接了他凌空而击的两掌,忙将腰身一曲,俯与地平,便似陀螺一般,急将身一旋,转过了身来。这却有一个道理,依横天王所推,刘宗敏这一势之疾,便在于他身尚在凌空之时,便是探手取刀,反挥而出,所着方位便定然是敌手胸部以上头颈之处,曲腰躬身,意在先避了他那一刀之着,再伺寻机以决,虽是如此所思,却也无有把握能避得开刘宗敏那势如电光火石的一击。除此却也再无他法,也只能以此一试。横天王霍地转过了身子,见刘宗敏身尚不曾落地,只将背向了自己,却不见他手中有刀反挥而出。只在一瞬之间,横天王心中已悟,原来他竟是未曾带了得手之刀系在身上,眼见他背向了自己,正可乘势一掌拍出,定然便可击在他的背身之上,只此一掌便可夺了他的性命定的输赢。却才心中此念陡生,便自嘎然而止,心中暗想终久尽是十三家七十二营的兄弟,我这一掌若是取了他的性命,必是要引了兄弟哗然反目,眼下十三家七十二营内中,隐隐已是为人所谋,兄弟聚心已是岌岌可危,再不可因了我这一掌使的十三家七十二营数年之合分崩离析。也就在此一念之间,稍稍犹豫之时,刘宗敏足已落地,尚不转身,反手抓出,方位分寸拿捏的精准之至,便似脑后生得有眼一般,正是对了横天王颈下,食拇二指一张,似一张张开的狼牙利口,陡地一合,已自锁上了横天王喉管之上。
众人尽是惊呆,只不知横天王夺得先机之时,为何在刘宗敏背身尚不落地,不出掌去攻他背上,却有犹豫,终是给了刘宗敏反制之机。刘大将军果是技高一筹,这一势钳了横天王喉管,任他是天上神仙,只怕再也不能脱得了刘宗敏之制。
刘宗敏方是回转了身子,将眼来看横天王,只见屠申虽是喉管被锁,那面上所呈却是无有一丝沮丧,双目之中所有尽只是不屑蔑视。
刘宗敏不由大怒,道:“姓屠的,先前你害了地蛟营大当家的性命,今日落在本将军手上,本将军要为地蛟营讨还公道,你却有何说?”
横天王虽是喉管被锁,气尚可出,听刘宗敏之说,勿自一阵冷笑,道:“先前我只道是另有他人在暗中使计,要折我十三家七十二营众心之合,此时想来,只怕我之所思大是有误,想我屠申要取人性命,也只会光明正大的取,决不会行那卑鄙猥琐的勾当,只怕是我心思太过单纯,有人贼喊捉贼也不一定,我十三家七十二营定于明春花开之际,以武誓盟,所举那一个盟主,必是众望所归,但若要在此之先,便要借刀杀人,排除异己,只怕不会为人信服。”
屠申此说,自是因了自己手下留情,却不曾料刘宗敏丝毫不顾十三家七十二营的兄弟之义,更在开言之始,便要将那一个暗害左金王性命的罪责尽是推在自己身上,心中不由迷茫,忽地想起,明春花开,推举盟主,莫不是有人有心要坐那盟主之位,却来借机收买人心?此念一生,不由心中又是悲愤,又是伤心,念至喉间,便自脱口而出。
刘宗敏听横天王说了这一席话语,面上不由微觉热辣,自己今日出手替地蛟营主持公道,确也有为明春推举盟主,为自家主子李闯王显威立势之想,却为横天王在众人之前一语点穿,大为恼怒,那一股彪悍势凌之气又起,道:“我家闯王英武绝伦,世所不及,明春花开推举盟主,在我十三家七十二营之中,除却我家闯王,只怕再没人能坐得了这一个盟主之位。”
横天王又是一阵冷笑,道:“我十三家七十二营虽是以武会盟,却也是推举盟主,你家闯王虽是了得,若不得众人推举,只怕也做不了这一个盟主之位,刘将军何能如此肯定这一个盟主之位便定然是花落你家?况我各家各营的当家在商议之初,便是有言在先,要广纳众长,不论在我十三家七十二营之内与否,只要是有德有能之人,若能得众人之拥,便尽可坐得这一个盟主之位,你家闯王虽有声望,但若与少林智信大师,武当空虚道长等前辈名宿相比,只怕也是相去甚远,刘将军且莫太过自大。”
众人见刘宗敏霸势凌人,竟不将众人放在眼中,虽是嘴上不说,心内所想却也尽如横天王所说,已自在心中对刘宗敏生了怨气。
刘宗敏怒极,道:“虽你嘴上功夫了得,今日落在我手,我便先废了你的手脚,再交由地蛟营处置。”
那一个谷三闻言大喜,忙将身上前,连声称谢,道:“多谢刘将军相助,刘将军英明!”
刘宗敏右手食中二指锁了屠申喉管,左掌一环,落在屠申命门穴上。命门穴主人四肢百骸,刘宗敏如是一力击出,必致屠申双腿瘫痪,双臂无力张扬,至此便成废人一个。
刘宗敏正要在掌上将身中内力撞出,陡听一个声音沉声说道:“刘将军且慢,左金王受人所害之事尚未彻查至清,单凭谷二当家口说,便自指认横天王是那杀人凶手,且要如此匆急便要治横天王之罪,实是不妥。”
刘宗敏闻声,拿眼一看,见那说话之人是左五营大当家宋承贤,心内已有三分不悦,冷冷道:“不妥又怎样?我姓刘的想要杀人,便自杀人,谁又奈得我何?”
宋承贤眼见刘宗敏极是嚣张跋扈,气怒至极,道:“刘将军既是如此自负,便请划下道儿来,今日我宋承贤不服,你我二人比划比划。”
刘宗敏嘿嘿一笑,道:“宋大当家也要来寻我比试,那敢情好的很,只请稍待片刻,只待我废了此人,便来陪宋大当家玩上几招。”
宋承贤见今日刘宗敏一意要废了横天王屠申,心中怒极,便要立时与他拼个你死我活,却又怕猝然出招,惹得刘宗敏盛怒,立时便要出手取了横天王性命,正在踌躇,却听一个慢悠悠的声音道:“怎地?刘将军一意要废了横天王手脚,是在心中害怕明春花开之时,十三家七十二营推举盟主,你家主子比不过横天王吗?”
一众十三家七十二营当家闻声,见刘宗敏一意如此,也自早在心中有了如此之想,却是慑于刘宗敏之威,尽不敢出声,此时听得有人说出了自己心中所思,忙是举目,拿眼一看,见声说此言之人竟然只是地蛟营中的一个小兵,不由人人惊讶至极。刘宗敏陡闻此声,只觉那声慢悠悠至极,隐隐露一幅玩世不恭之气,入在耳中,似曾相识,又想不出这人是谁,却言语丝丝入肉,正是说在自己心中所忧之处,便似一个武林高手,一出手间便拿捏到了自己的绝命之处。急是抬头,拿眼一看,只见说话那人着一身十三家七十二营之中地蛟营的衣衫,面目似曾见过,神情却又让自己头脑之中无有一丝印象,只在稍一呆愣之间,心中已悟,这人决不是地蛟营的一个小喽罗,只是着了地蛟营的衣衫,忙自沉声喝道:“阁下是谁?自将身着地蛟营的衣衫是何之意?”
杨青峰嗬嗬一笑,道:“我是谁无关紧要,如今最为要紧之事,便是大将军正在行一件为人耻笑拍手之事,大将军如不即时止手,如将大错铸成,只怕对十三家七十二营有灭顶之灾。”
刘宗敏一阵冷笑,道:“阁下所说,便是指我欲要废了眼下这个狠毒无情又胸怀心机之人吗?”
杨青峰又是嗬嗬一笑,道:“狠毒无情又胸怀心机,此人有确实有,然却不是横天王,刘将军错怪他了,今日刘将军若是废了横天王,只怕正是中了那胸怀心机之人的计谋,刘将军一世英名只怕俱是要毁了。”
刘宗敏眼见说话那人慢条斯理,语速极是缓慢,便似一个意味深长的年长之人在为人耐心说教,却那人分明只是一个年轻人。脑中忽地有影一闪,不由想起一个人来,忙是细细端详,越看越觉不错,虽是与数年前身态形色尽有改变,然分明就是那一个人不假,当下不由又是一阵冷笑,道:“我道是谁,却原来是武当派的杨少侠,数年前便是威震江湖,月前还听人说少侠单身一人,直欲刺杀狗皇帝,又听说皇帝的女儿极是喜欢少侠,也难怪数年前少侠只以自身性命不要,也要相救那一个阴险狠毒的公主,如今她能如此,也算对得起少侠了,如今的杨少侠名满江湖春风得意,今日却着了我十三家七十二营地蛟营的衣衫在此装神弄鬼,是何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