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说了这般话言,花惜花影俱是不敢将身上前,杨青峰却将脚踏前一步,道:“阁下费了如此周折,无非就是要取在下性命,便请阁下住手,放了你手上之人,我自将性命交由于你,可好?”
那人呵呵一笑,道:“我要取你性命,也只在举手之间,曾经叱诧江湖的杨少侠,如今身上功力尽失,我如出手,太也没有乐趣,既是如今怜花仙子将世道看的如此清澈,不如再听我良言相劝,仙子今要活命,莫若替在下做一件事,便替我取了这个姓杨的性命,我便放任仙子领了你的一众乖徒儿自去,眼下这周遭许多人,也任由仙子处置,我只不插手便是。”
悯无双却不接他话语,只道:“今日既是为你所制,我也无话可说,只有一事不明,我那蚀骨销魂散与人只要沾了一毫,便必是无治,为今明明在你胸上已是洒了许多,你却无碍,你却是以何法去了我蚀骨销魂散之毒?”
那人虽是制了悯无双之身,听悯无双之问,却是面色一肃,道:“怜花仙子的蚀骨销魂散,除却仙子自己,便是天下无解,我怎能去得了仙子此药之毒?不瞒仙子说,我既是劫了仙子的小徒儿,便知仙子必会寻我,是以先前便在前胸置了此物,蚀骨销魂散虽可腐肉蚀骨,却是化不的金银铜铁,我以一块铜片置在身前衣衫之中,又自将胸迎在仙子掌下,仙子指端的蚀骨销魂散尽是洒在铜片之前的衣衫之上,自是伤不到我。仙子有此之能,若能听的我说,替我除了这人,你我联手,便是一统江湖武林,也不是无有可能。”
杨青峰心中又是一颤,这一人果然是大有心机。
却听悯无双道:“我悯无双虽是杀人从不眨眼,却也不是滥杀无辜,我之所杀都是该死之人,便如你,虽是一个男子,却遮头避脸,不敢让人见了面目,又处心积虑,要害我杨大哥性命,我杨大哥行走江湖,无不被人称道,唯只你欲置他于死,你若不是妒他声名,便必是为人所用,一个男子汉大丈夫,若是明刀明枪相斗,便也罢了,却是处处处心积虑算计于人。今日与你相斗,却不曾料你早以算计藏之与身,去了我之毒侵,若说天下最有心计阴险之人,只怕也莫过于你,今日既是失在你手,但若要我如你之意,害我杨大哥性命,你是休想。”
杨青峰心中又是一震,悯无双虽是不遵先祖遗训,自练了神农药经之上的武功,一身暴戾凶煞之气,却是心智不失,也不知她口中所说她之所杀尽是该死之人,这一说法是真是假,但他对我先前之情不失,确是千真万确,今日既便为那人以她自身性命相挟,也不为所动,要保我性命,这一真挚无瑕之情当真让人感动。
那人却不气恼,反自呵呵一笑,道:“识世务者为俊杰,不论你做何说,如今是你制在我手,我要你生你便生,要你死你便死,我知你心中所思,你自一死万事皆休,你却要好好想一想你五个乖徒儿,年纪如此轻幼,便要随了你共赴黄泉,你自想一想,你残不残忍?”
这一人阴险至极,本是他欲要迫的悯无双去行恶事,却又将一切之过俱是转嫁在悯无双身上。
却听悯无双一声冷笑,道:“数年之前,我爹地与我一众师姐师妹所临之形也如今日一般,我爹地与我一众师姐妹俱是眉头也不曾皱上一皱,今日既便再如当日之形,我亦不会眨一眨眼,我的五个徒儿生自是要随我一起生,死便随我一起去死,你要想迫的我遂了你愿,只怕是在痴人做梦。”
杨青峰大是动容,数年之前那一幕惊心动魄又让人极是唏嘘伤心之事瞬时现在眼前,今日怎能再让那一幕悲惨之事再是重演?况自己先前便是应了不医神医,要照顾悯无双,却今日怎能使她为保我性命,而自失却生之希望?这人也不知为何,只是一意要置我于死,却似又不愿自己动手,我只要如了他意自绝了性命,无双与花惜花影等一众人便俱是平安无事。心想至此,也不再与人言语,欲要寻一件可自绝性命称手之器,左右一看,远远见那庄门之前所燃的一堆柴火,火势正旺,光焰冲天,自在心中寻思,我今若是自绝了性命,胸前所缚的那一部少林宝经必是要为悯无双所见,悯无双贪凶嗜杀,这一部宝经若是落在她的手上,必不是好事,莫若随了我一起赴身火海,反能保的江湖武林不起波澜。心思至此,忙将足下急起,直向那一堆旺火奔去。
悯无双与花惜一众人只是一愣,瞬时便明了杨青峰之意,俱是惊慌失措,悯无双苦于身制于那人之手,动弹不得,忙出声呼道:“杨大哥,不可,快回来。”却见杨青峰脚下越跑越快,忽地将身一跃,正是扑向那一堆旺火之中。
悯无双凄声长唤:“杨大哥——。”眼睁睁看杨青峰之身向那一堆旺火之中扑落,心肝俱碎悲痛欲绝,却身制那人之手,动弹不得。忽地却见似起一阵劲风,将杨青峰之身一激,不落反起,竟是轻飘飘反弹了回来,落于火堆之外的地上。黑暗中一个声音哼的一声,道:“好大的胆子!”
声音虽是极为威严疾厉,却是一个女人之声。此音一入杨青峰耳中,杨青峰便已知了这人是谁。
只见黑暗中走出一人,足步轻踱,不急不徐,虽是一介女子,却是甚有气度,双手负于背后,更显一股威严之势。
正是当朝公主朱辉卓。
在她身后一左一右随了两人,杨青峰却是不识,一人身形浑圆,十分肥胖,便如一尊农家收割稻谷之时碾压谷粒的石磙,面相却是十分敦厚,年纪亦有四五十岁,颔下留一丛短须;另一人身形却是十分瘦消,双腿细长,形似两根竹竿,撑着其上一个身子,也是皮包骨头一般,不见皮内包着多少血肉,面上更是肉皮紧贴脸骨,两只眼珠深陷在眼框之中,形似骷髅一般,颔下稀稀落落数根白须,结一撮山羊胡,却印堂鼓突,竟是身中隐得有十分深厚内力,非是一般之人可及。
悯无双先见杨青峰身形反弹而回,又见暗中走出三人,心下大喜,心思定是这几人隔空使了掌力,将杨大哥身体推的弹了回来。三人既是如此,定然便是与杨大哥是友非敌,今日我杨大哥定是有救。待的三人近前,认出前面那人是朱辉卓,面上之色不由陡地便是一变。
数年之前,悯无双便是识的朱辉卓,其时朱辉卓女扮男装,悯无双却是一眼便是看出她是女儿身,只是杨青峰初下武当,与世俗接触不多,兀自懵懵不知,又见杨青峰一意要携了朱辉卓北去长白山寻参为她治伤,心中起了妒意,方自不辞而去。
当日悯无双与杨青峰一别,便是数年,不曾想今日再见杨大哥之面,正在此危急之时,朱辉卓又再现身,且救了杨大哥性命。悯无双心中直如打翻了的五味瓶,只不知内中是何滋味。
三人径自近前,朱辉卓在杨青峰身前稍稍停身,眼目上上下下将杨青峰打量一周,眼中之色说不出是欣喜还悲忧。
杨青峰只不去看她。
至始至终,从朱辉卓从黑暗中走了出来,那一个着了假面之人的眼目便是不曾离开她半步,却见她缓缓走近着了假面之人身前,道:“我曾数次对你明言交待,要你心中万万记着一事,不可违背,不曾想今日你竟敢背了我,做出如此惊天之举,若不是我极时将身赶到,你定然便是大错铸成。你随了我数年,忠心耿耿,便是连我性命,也是数次为你所救,其它之事,我尽可原谅于你,只这一事,不可饶恕,,好在今日大错尚不铸成,便免了你死罪,自此而后,你不要再随了我,你想去何地便去何地,只是要在心中牢记我之所说,如敢再生此念,我定不轻饶取你性命。”
那人虽是面上着了假具,眼中之光却是一直视了朱辉卓熠熠生辉,听了朱辉卓之言,眼中之光陡地一黯,嗫嚅道:“公主,我随了你数年,我的心,我的心……,难道你一点也不知?”
却听朱辉卓身后那一个纤瘦之人厉声道:“大胆,竟敢口出污言秽语侮辱公主,如此便是罪该万死,你还不谢罪!”
这一人果真是一个高手,内力充沛,只这一声轻吼,便是震得花惜花影师姐妹耳中嗡嗡作响,十分难受。
却见那一个肥胖之人听瘦子说了这一通话语,忙也冲假面之人道:“大胆,还不跪下领死!”
花惜花影等耳中又是一震,这一人内力竟似不在那一个瘦子之下。只是他说话语气神态极是可笑,竟似一个尚不开智的小孩,鹦鹉学舌一般随了那一个瘦子呀呀出声,当真让人忍俊不禁。
朱辉卓摆一摆手,示意二人不要作声,那个肥胖之人见朱辉卓如此,先看一眼瘦子,见他合了双唇不再言语,忙也将嘴巴紧紧闭住。
朱辉卓道:“多谢你对我数年悉心照料,我虽是出身皇宫内院,却身不由己行走江湖,什么金玉之身皆只是虚言之说,你我尽是一般,无有尊卑之别,你随了我数年之久,我何曾不知你心中所想,只是……,你何尝又不是不知我心中所思?”
那一个着了假面之人见朱辉卓言语温和,不似刚刚现身之时疾言厉语之色,眼中熠熠之光又起,道:“公主请听我一言,如今天下反贼蜂起,外有满夷眈视,公主身为金枝玉叶,本应在皇宫之中养尊处优,却不得已踏入江湖奔波涉险,我随了公主数年,何尝不知公主心中所忧?不瞒公主说,今日这一众十三家七十二营众多当家身聚与此,尽只是我所设计谋之中的一环,便连同我掌中所制这人今日来此,亦是我以计所引,意在要她以毒尽使在场人众失了知觉,便尽可为我所制,如不这般,这一众十三家七十二营的当家,尽是彪悍凶暴之人,冥顽不化与朝廷为敌,便是连性命也可不要,如此,怎能轻易去了这许多心头大患?公主必是也知我心中之意,我对公主,可说是至真至诚,绝无半点虚情假意,今日公主若能接纳在下,将心中去了眼前这个姓杨的小子,我便先替公主除了眼下这一众十三家七十二营的众多当家,再以计擒杀那一个什么李自成张献忠,永保公主及大明江山稳固。”
假面之人不说这一番话语尚好,此时瘫软在地的许多人众身虽不能动弹,头脑尚自清醒,刘宗敏宋承贤屠申至此方是心中彻底透悟,原来十三家七十二营近来所生之事,尽是眼前这个着了假面之人所设的计谋,心中又怒又恨,极是想知这一个人到底是谁,却自浑身不能动弹。
众人之中,只悯无双先前便知朱辉卓对杨青峰之情,其它人也只是道听途说略略听的一些,也尽都止于杨青峰在京城之中欲要取那一个狗皇帝性命,却因朱辉卓之阻终不能成事,此时听了那一个假面之人所言,方在心中隐隐而猜,原来这个姓朱的狗皇帝的女儿,是在心中对杨青峰有情,假面之人却是喜欢朱辉卓,便处心积虑设了计谋,一环一环相扣,今将众人引了至此,便是意欲尽取众人性命敬献朝廷,以获这个狗皇帝之女的芳心。朱辉卓定然是不喜欢眼前这一个假面之人,却自喜欢杨青峰,那一假面之人自是对杨青峰恨之入骨,设了这一个计谋,欲替朝廷除了这一众义军头领,如是得了朱辉卓的欢心,自是在她心中便去了杨青峰之地,一箭双雕,果真是一条阴险毒辣的妙计。
杨青峰听了假面之人所言,心中却自茫然,心思我这一生,先前与悯无双朦朦初生情意之时,她却离我而去,自此情苦无依,后与朱辉卓北上,时时与她身在一起,却不识她是女儿之身,自与玉录玳相识,历经许多生死之情,两心相许,虽不曾在口中说出,却自心中都知今生今世自是要相守终身,今她虽已不在,然在我心中自是永远都不会消逝;我与朱辉卓,还有无双,若说有情,尽也只是在患难之中所生的相互扶持顾护的朋友之情;朱辉卓确似心中对我有意,我对她却无男女之情,却如今听这一个假面之人所说,我自京师至此,路上所遭种种,竟都是他一手所谋的计策,其意只是要去了朱辉卓在心中对我的情意,正是匹夫无罪,怀壁其罪,这一个人既是知的朱辉卓对我之意,难不成却是不知我心中对朱辉卓无有一丝男女之情?这一个人,这一个人,……,杨青峰心中忽地有念一闪,这一念直如电闪而击,直把他自己也是吓得心中一震,忙自震摄心神,不再去想这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