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上游处,经过月余的干旱,终于迎来了第一场暴雨,波涛汹涌滂湃,山呼海啸般的往东而来。
这段时间以来,蒋奉整日待在长江边上,风吹日晒把这位西蜀悍将搞的灰头土脸,外形虽然不雅,但精神头却神采奕奕,目露精光。
今夜,蒋奉拽着报时官心急如焚。
按孔大人传来的军令,只要到子时,封邪朝会率数十万中军挥师南下,届时,自己便撅堤防水,引长剑之水而漫山茶城!
哨骑突然来报,“禀将军,凌将军率数万人马前来支援!”蒋奉眉头一挑,压下心中的烦躁,快步迎上凌怀。
凌怀翻身下马,对着灰头土脸的蒋奉开门见山道:“准备的如何了?”
“万事俱备!就等山茶城内的齐军倾巢而出。”
凌怀眯眼望了望滔滔大江,“这一战,必将载入史册啊!”
蒋奉一屁股坐在地上,焦虑道:“那他娘的可是数十万大军啊!如果此计不成,咱们都死了就算了,还得连累孔大人!”
凌怀坐在蒋奉身旁,轻声道:“还有大将军!”
蒋奉猛的扭头盯着凌怀,“你说什么?赵将军也来了?”
凌怀无奈一笑,“来了,就在我准备赴死的时候。”
随即,凌怀细细的给蒋奉说了今日大堂中的事情。蒋奉猛的一巴掌拍地上,“糊涂啊!大将军用兵入神是不假,可旷野作战两军对垒,那些兵法有什么用?”
凌怀皱眉道:“兵法是没用,可兵阵呢?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大将军这次要‘屠龙’了!”
闻言,蒋奉长着嘴巴喉咙里咯咯作响。半晌,他才出口气,“你是说,大将军要用星河屠龙阵?”
“嗯,大将军用十年时间打磨的一座杀阵,今日终于得以初露锋芒。”
蒋奉“呼呼”的喘着粗气,“好吧,老凌,等下你齐军出动后你派万骑飞速赶回去,我怕...”
凌怀瞬间就懂了他的意思,嗤笑道:“不必!我大蜀星河昭昭,文武双柱石!何时需要我去护驾了?”
盘龙坡之上,赵星河身旁仅余十余人!且深陷重围!包围他的齐军尚有两万余。
白无面肝胆欲碎,仅仅一万人,就吃掉了自己七八万铁骑!如果战报传到洛阳,陛下还会像上次那样饶自己一命么?
赵星河白衣如雪纤尘不染,手中长剑“星河”映照着月色,散发出幽幽蓝光。
嘴角上扬,他轻笑一声,目光鄙夷的望着对面两万铁骑,丝毫没有深陷重围的觉悟。
随即,赵星河柔声道:“本将对不起你们啊。”
身旁甲士咧嘴一笑,“回大将军,自从出了剑阁后小的就有战死的觉悟!只恨不能再回家看妻儿一眼。”
又一甲士道:“大将军,我们死就死了,只要您能突围出去就好!只要您活着,这一仗咱们就是大胜!”
“谁说天下只有扬威军才能以少胜多?咱们大蜀不是照样打出了赫赫军威?”
“大将军,您走吧,我们再杀几个!弟兄们都在路上等着我们呢。”
赵星河目光缓缓凝固起来,自言自语道:“杨正平,当日洛阳城下你是否也有这样的感触?”
一名甲士与同僚对望一眼,举起手中战刀,对着赵星河坐骑狠狠一拍,战马顿时一声嘶鸣,直往西冲去。
“大将军!保重!”
再勒马已来不及,赵星河回望一眼,心里重重一叹。
一甲士朗声大笑,“昔日临安城有士子曾言‘我唐人宁为烈火焚烧死,不许人间笑白头’!今日我要言,‘我大蜀之人,宁在雨中高歌死,不去篱下低人头!’”
“大唐有清风明月,千古风流。我大蜀自有忠魂傲骨,与世长存!”
十余蜀国甲士,于月色下慷然赴死!
这一声喝,赵星河自然也听到了,他没有半分感怀,高擎手中长枪,一骑直冲齐国军阵!
博陵城上,一男子盘膝而坐,身前摆一长琴,身旁有一倾国佳人翩翩起舞。
博陵城下,赵星河一袭白衣通体血红,幽蓝枪锋低落串串粘稠血迹。
博陵城前,两万齐军兵锋所向,战意盎然。
袅袅琴音响彻于天地间,悲怆寂寥。只见孔昭安静抚琴,一袭鹤衣风姿绝世。
两万大军愕然停下马蹄,白无面惊骇道:“孔昭?”
星河昭昭两人,对阵齐国两万披甲之士!
白无面内心激荡,面对一个赵星河就已经折损了七八万人马,可面对一个星河昭昭当如何?
遥遥往去,城关之上只有孔昭和一位绝美女子,而城楼之下只有赵星河一人。城墙之上除了迎风而动的旌旗以外并无半个人影,城门更是大开。
此情此景,白无面再也不想着建功立业,只求速退以防再中孔昭之计。
一哨骑来报,“白将军...进军风林城的五万弟兄,在渡云山谷全军覆没...一万戎敌军铁骑正飞速赶来此处。大将军令我等速速退兵!”
白无面滞住了呼吸,心里惶恐异常。
琴音依旧响于原野,动山河,震九州。
再顾不得扬名立万,白无面望着孔昭陶醉于琴曲的面容,几乎嘶吼道:“传令!全军速退!”
蜂拥而来,如潮而退。
待齐军退后,孔昭缓缓停下了律动的手指,哭笑道:“天助我大蜀!”
凝望西北,孔昭状若癫狂,“长江之水天上来!本相于城头,坐看我大蜀儿郎功成名就!”
孔昭一手负后,一手用力挥舞羽扇,一股料峭夜风猛的吹来,冲动孔昭衣袂翻飞,也吹动桑叶罗裙轻扬。
“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听着城楼上孔昭有感而发,赵星河欣慰一笑,握紧了手中长枪。
待孔昭再次恢复以往神态,对着桑叶拱手道:“姑娘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在下多谢了。”
桑叶款款施一万福,“不敢。先生才是天上人!”
孔昭朗声大笑,极为畅快。丰神如玉的脸庞让桑叶恍惚了那么一瞬,“就是这个男人被尊上奉为知己,也是这个男人轻弹一首空城计,弹指间数万铁骑不战而退。”
回过神来,桑叶从怀中取出一信,“禀先生,这是我家公子让奴婢交给你的。”
孔昭哦了一声,并没有立马接信,而是神色玩味的问道:“我猜猜,你家公子是不是说如果我蜀军大胜就交给我,两败俱伤或者大败就再次带回去?”
桑叶面无表情,不加掩饰道:“正是。”
孔昭嘴角轻扬,这才接过信封拆开看了看。“好一个东方玄机!果真不留手么?”
随即,孔昭沉默一阵,把信纸放在烛火上一焚而尽。
盘龙坡上,王晓抽着鼻子嗅了嗅弥漫着血腥味的空气,皱眉道道:“这赵星河是杀了多少齐军?”
放眼望去,满地尸首基本全是齐军而留,少有蜀军。
一探马飞骑来报,“王将军,齐军两万铁骑兵临博陵城下却又不战而退,如今正朝我军赶来!”
王晓连忙问道:“博陵城有多少守军?”
探兵惊异道:“夜色正浓,在下也没看太清楚。只看到城上有一男子,对坐抚琴,城下有赵星河擎枪而立。齐军见到这幅情景,犹豫后缓缓退去。”
王晓轻哼一声,“还以为齐军有多大胆呢,竟被一座空城吓退了?”
刚说完,王晓便缓缓沉下脸色,扪心自问,如果自己是齐军统领,面对一座只有星河昭昭的空城,可敢攻否?
就比如有一空城,守城者只有东方玄机和吴大将军两人,自己敢攻么?
不容多想,王晓呼一口气,“布阵!应战齐国两万甲士!”
这一晚,经过渡云山谷一场伏击后,王晓所率领的一万戎敌军于白无面所率领的两万齐军再次于盘龙坡相撞!
两军遥遥一望便心有灵犀的齐齐朝对方发起冲锋!
这一战,两败俱伤...齐军退时只余数百骑,而一万戎敌军全灭!只有副将王晓仓惶而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