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明汉轻柔地抚摸着唐刀,斜眼道:“刚才你那句话说的也对,现在这山阴郡啊,蜀军新败,大唐又尚未接手,你说我要是现在杀了你们...官府会不会治我的罪?”
那汉子最后一丝防线也被老人这冷冷一撇给彻底破坏了去,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喊道:“大爷饶命啊!”
他这一跪,章明汉彻底动了真怒,“孬种!我大唐的脊梁就是断在了你们这样的人身上!脑袋掉了不过碗大个疤,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男人跪天跪地跪父母,气节不能移!老子让你下跪你就下跪?”
越说越气,瘦弱老头咬着黄牙横刀作势便砍,刀光闪烁不偏不倚。
不料,“哐”的一声,一把古朴剑鞘挡在了这汉子脑门上。
章明汉两眼一瞪,怎么还有不知死活的?
顺着剑鞘看去,正好看到清雅素衣的公子哥正笑吟吟地看着自己。
“老人家,得饶人处且饶人。这狂徒虽然出口不逊,但也遭了您这么一通痛打,下跪也跪了,就算了吧。”
章明汉眉头一挑,不经意地撇了眼杨孟君握剑的手,满脸不耐道:“看你也人模狗样的,像是一肚子男盗女娼的样子。怎么?也想吃顿打?”
杨孟君笑容不减,“老人家这一声老子在下虚心接受,不是您比我年长。而是您对得起这一称呼。”
老头儿越看这小子越不对劲,神色怪异道:“天底下还有这么窜着脑袋给人当孙子的?你小子绝对没按好心眼。”
杨孟君朗声一笑,“心眼是按的有,至于是不是好心眼还真不好说。”
老头儿脸色又变,“既然你已经做了这出头鸟,头就伸不回去了。他们几个可以走,不过你嘛...”
杨孟君笑着点头,对着瘫坐在地上的几人道:“在江湖之远,行侠仗义也好,以武乱禁也罢。不过凡事都得有个底线...记住,都是唐人!”
几个汉子呆呆地看着杨孟君,就像看傻子一样,最后重重一抱拳,“多谢公子相救。”
“不必言谢,如果不是这老人家出手,现在你们应该就是跪在我面前了。犯了错就要付出代价,现在苦果也吃了,也算一笔勾销。”
几个汉子听的云里雾里,但他们也明白一件事,命是保住了。
待他们仓惶而逃后,章明汉好整以暇地晃着唐刀剔着指甲,手法老练稳重。
杨孟君最后那句“都是唐人”,几个江湖草莽没听明白,章明汉倒是听的清清楚楚。或者说,这句话本就是给他章明汉说的。
“小子,要是想用什么大道理跟我谈,劝你省省吧。老子我这辈子只认手中刀,从来不看读书人的笔。”
杨孟君心里又是一声感慨。
“老人家言重了。”
说着,杨孟君从怀里取出一块银子放在柜台上,对着依旧在小酒馆里看热闹的食客道:“大家这顿饭我请了,接下来在下还要和掌柜的唠嗑两句,还请诸位...”
老头儿心里又是一阵狐疑,一时间有些摸不清楚这年轻人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小酒馆终于清净了下来,南宫扶苏细心地掩上木门,那个店小二缩在帘子后面,只敢露出脑袋偷偷打量场内情况,神情苦涩纠结。
他看掌柜地揍那些江湖痞子的时候心里虽然震惊的无以复加,但着实痛快的很。可那叫自己“小哥”的公子哥竟然主动站在刀尖下面。
章明汉一点都不担心杨孟君南宫扶苏这两个年轻人关门的动作,咋滴,还想关门打狗?那老子就让你们这俩小狗知道什么叫老狗!
自信和自负本就是两码事!章明汉自信可以以一敌二,但也自负能以一敌二。要问为什么,大概就是他是真真正正扬威军的老卒吧。连云州城下数十万亡魂都见过,曾经座下战马更是踏破万里草原,现在何惧两个毛头小子?
接下来的一幕,令这个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老人彻底惊呆了,随后满脸不可思议,最后更是老泪纵横!
只见杨孟君郑重其事地拂了拂袖摆,一丝不苟地深深作揖,“杨正平嫡长孙杨孟君,拜见章明汉老将军!”
不管从资历还是经历来说,章明汉都受得起他这一拜!而且,杨孟君这一拜,不仅仅只是拜他一人,是拜他所代表的为大唐帝国以身殉国保境安民的十万扬威军将士!
身体已躬,杨孟君仍然久久不愿起身...
酒馆的门关了两个时辰,一些抱着好奇心态的民众在门前徘徊一阵,也没有听到什么大的动静,最后只能揉揉鼻子自顾自去了。
当酒馆的门再次打开的时候,守拙藏锋了一二十年的章明汉,腰上终于重新佩戴起了那把老式唐刀。
临走前,章明汉拍了拍那个店小二,“做人不能一个劲的献媚,就算是为了活着,也不能把脊梁弄断了。”
店小二依然有些恍惚的感觉,“掌柜的,您真要走?”
“哈哈,老子这辈子的归宿本来就是塞北风烟,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忍了十多年,不走还怎么?”
“这里...可不是我的家啊。”
听到这句话,杨孟君不由自主地站直了身子,“小哥,反正这家酒馆以后也是你的了,等有了盘缠底子,以后可以去找我们。未来的日子,天下始终会传颂着扬威军的消息。”
老卒也没有那么多计较,对着小二屁股踹了一脚,笑骂道:“行了行了,这小酒馆你就当是替老子经营好。等以后老子陪少主踏破了草原,再回来颐养天年。”
说罢,他也不拖沓,当仁不让地坐在马车上,笑道:“少主,十多年没骑马了,这次就先我给你们驾车找找感觉,要不然等回到扬威军,被那些新兵蛋子嘲笑了怎么整?”
杨孟君南宫扶苏对视一眼,无奈道:“那就听老将军的了。”
南宫扶苏解下一匹马,笑道:“孟君坐车,老将军驾车,那我就骑马吧。”
章明汉又满脸腻歪道:“什么老将军不老将军的,以后叫我老章就行。”
马车滴滴答答清脆悦耳,烂柯寺晨钟暮鼓洪亮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