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鹤落地后便自己钻进山林中歇息，杨孟君和张清扬徒步登山。说来也奇怪，方圆平时很少吃杨孟君派人给它准备的食物，每次闲暇时方圆都是自己外出一阵，一次不多不少正好一个时辰，回来后便精气神足。

这条唯一通往墨家的小道，古朴中带着一些粗糙的地板，曲曲折折形成石阶连绵向远方举目可见的宏伟机关城。

杨孟君背着阳春，腰挎唐刀，一边走着一边说笑道：“说起来我跟墨家各和武当早已有着源远流长的交情，看起来墨家给咱们扬威军打造军械，是互相之间的交易。其实啊，要说我在这世上还真有亲人或者亲戚的话，就只有墨家和鹿扶兮那丫头了。我爷爷的亲妹妹，就是我的姑奶奶，当初就嫁给墨家家主...这里也算我家老亲了。”

“你们武当...以后你就知道了，我爷爷还活着的时候，跟张掌教有过密切来往，很多一直影响到现在的局，都是他们布置的。比如咱们铸剑谷之行大楚皇裔聚集于此，我爷爷不可能不知道自己的血脉传承于谁，但还是指引我前去...”

说到这里，杨孟君好似想起了什么，话音戛然而止，笑着摇了摇头。

张清扬一向散淡惯了，杨孟君说什么他只管听，也懒得去问，自己也懒得说。

杨孟君了解他的性子，抖了抖袖袍双手负后，又说道：“其实啊，咱们这些年来是有些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了，尤其是拿下函谷关之后更是如此。人们总是这样，见不得谁好，就喜欢看谁不好，再指着说一些冠冕堂皇的大道理。之前我在双月湾一剑断江，看起来潇洒又霸气，但也只是唬人的成分居多。真正的大人物就算知道了也都端着茶杯一笑置之，并不会放在心上。还有我唐门一战，我们三人打的惊天动地，不也只是多了些让人茶余饭后消遣的八卦？但这一件件事儿连起来，就很容易让人觉得我杨孟君怎么样怎么样。这次之所以我下令死守函谷关就是这个道理，咱们是得消停点了，避避风头。你见谁家有钱人会敲锣打鼓地告诉街坊邻居自己有钱？”

张清扬似懂非懂的点头说道：“杨大哥...其实吧，飞鹤营统领你可以换一个有功勋的武将上去，我不怎么会行兵布阵，也不会冲阵，更不能杀人...”

杨孟君哈哈一笑，拍了拍他薄弱却不显瘦的肩膀，宽慰道：“一支军旅，要么有气质和灵魂，要么就是有天下无敌的能力！相比于龙骧虎威，飞鹤营看似毫无特点，但你就是最大的特点！也是整个飞鹤营的灵魂所在。单凭飞鹤营这个名字，就能明白为什么了。方圆虽然是只灵禽，但它也算飞鹤营的一面旗帜，如果把方圆这么久的功劳苦劳折算成战功...封它为大将军都不成问题。”

这一番看似风轻云淡的话语，却彻底打开了这个从山上下来的少年的心门。张清扬轻出口气，眼神明朗也柔和了许多。他一直觉得，杨孟君这么照顾自己，事事把自己带在身边，是因为武当派和杨家那些莫名隐晦的关系，并不是因为他本人有多么出彩。而且杨孟君身为统帅，次次浴血奋战，他自己下山之后连拔剑都很少，更是一个人都没杀过。要说军功，扬威军随便拉出来一个人功劳簿上记载的杀敌战功都比他高。而他跟随杨孟君至今，杨孟君却不以为然，依旧给他无微不至的照顾，这让本就有着赤子之心的他有些无地自容。因此才说出了想让杨孟君把他飞鹤营统领一职换掉的话语。

可杨孟君这么一说，他才明白，自己对于杨孟君的意义，根本不是他想的那样。而是杨孟君真就把他当成弟弟看一般，图的不是他的武艺，也不是方圆这个无往不利的大杀器。

张清扬突然想到吴冲和杨孟君喝酒的时候，说的一句玩笑话，“你叫我一声吴老哥，我岂能不做到一个兄长该做的事情？”

话语虽浅薄，但意味深长。

杨孟君没有注意到张清扬的神情变化，更没有去揣摩他内心所想，而是继续自顾自的说道：“话又说回来，掌教大人那句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才是人间至理，等你揣摩透了，也就有资格继任下一任武当掌教。到时候如果我还活着，就封你为国师。你别忙着拒绝，虽然武当奉行清静无为，但一山一派，讲究的是源远流长，如今武当令人高山仰止，可再过几百年上千年呢？掌教大人让你下山，一方面是让你参悟红尘磨炼心性，另一方面未必没有大兴武当的意图。”

张清扬本想开口，但听完杨孟君所言，又想起下山时师尊的轻声嘱咐，便把到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

两人说着，已经走到了墨家机关城城门口，亲自站在城外仰望才知道为何叫“机关城”了。

这座俯瞰时看似不大，规模远远比不了关外那些铁甲雄城的机机关城，真正面对它的时候，那股厚重沧桑的压抑感瞬间笼罩全身。就连杨孟君这种心性超然之辈，也不仅感叹一声。

城门下，一对身着玄色衣裳的年轻男女见到杨孟君后，相视一眼齐步走来迎接。

这对男女看起来年纪不大，约摸也就二十出头的样子，相貌有六分相似，精气神却有九分神似。男子和杨孟君差不多高，相貌堂堂，气质出众，显然是长期养尊处优发号施令惯了。女子比男子低了半头，一双秋水眸子炯炯有神，充满灵气，看着杨孟君的目光也是满满的好奇。

杨孟君悄然整理一下衣着，往前走去，相距一丈时，杨孟君行平辈礼，率先开口道：“见过...”

话说了一半，却怎么也说不下去了。按以往的习惯，应该是“见过墨兄，墨小姐。”但杨孟君猛然想到，眼前这对兄妹，按辈分他们应该叫杨孟君一声“表兄。”

杨孟君轻咳一声，面不红气不喘，“见过表弟，表妹。”

墨初言嘴角挂着浅淡笑意，也回了一礼，“见过表兄。”

墨初灵款款施了个万福，一丝不苟，涵养极佳。

礼毕，三人对视一笑，墨初言极为热络地上前拉住杨孟君，同时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表兄里面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