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崔啊，你这老东西……还跟我讨价还价啊？”赵城的话逗笑了崔进。

“跟别人我或许不会，跟你那必须要讨价还价。”崔进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道，“毕竟跟紧政策走，才能更明白学校发展方向不是？”

“说到底，你不是为了我的香烟，而是为了你的生源吧？”赵城手点了点崔进，“你这老狐狸的性格一点也没变，一点便宜都得占个齐全。”

“咱这小庙又不是北京和上海那等大寺，经不起风浪，得一锤头一锤头夯实了地基，才能成为常青藤啊。再说，生源多了，人才也就多了，对你不也是个帮助？”崔进弹了弹手里的烟灰，等待赵城讲明白这一次的政策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内容。

“呵……你这话倒是一套一套的。”赵城越笑越开心，“行吧，既然你想知道，那我就跟你说说？”

“愿闻其详。”崔进直视赵城的眼睛，他等着铁路人崛起的利好消息。

“你知道三年前的那个电影吧？”赵城意有所指的说道，“就是老佛爷，洋人来给我们修铁路的《末代皇帝》。”

“知道。”崔进眼中闪过明了的光芒，怕是这个电影让上海铁路局的领导有了感触？只是会是什么样子的感触呢？

“百年耻辱，需要长远计划来摆脱落于人后的困局，而这个计划便是人才计划。”赵城将自己的介绍信递给崔进。

崔进打开介绍信，笑起来，“啧……到底是老赵，这上海铁路局都给你开了尚方宝剑啊……只是这个计划是落地在哪个方面？”

“火车建造。”

赵城的话让崔进的眼睛有了亮光，那是一种身为铁路人特有的亮光，是一种看着曙光的希望。

“火车建造？”

崔进出生于1940年，比赵城还要大5岁，他的记忆里有民国铁路的没落也有新中国铁路的崛起，可这记忆里面唯独缺了中国铁路人的骄傲：那就是洗刷百年前铁路被洋人修耻辱的骄傲！

至今，铁路人还没有一件独立建造的火车。

重工业的不完整和薄弱，让铁路人一直与外国人合资建造火车，非国产的个中滋味，非铁路人无法道哉。

而这一次，赵城短短四个字，却让崔进的脸上有了喜悦与希冀。

“是的，火车建造。老张给我的计划书里写着如何通过二十年的时间，完成火车独自建造的目标，纯国产，不带一丁半点中外合资的影子。”赵城的话像是石头砸入了湖水里，激起了层层涟漪。

“我们二十年的时间，独自建造火车？这放在以前是想也不敢想的事啊。”崔进感慨道。

“是啊，放在过去，确实不敢想。但是我们必须要敢想敢做，才能有机会实现计划，不是吗？”赵城的话让崔进点头称是。

“要完成这个二十年计划，得要两代人的接棒和护航，看来铁路局给我们铁路学校的任务颇重啊。”崔进笑容加大，“但若能完成这个计划……着实是一个壮举，要是真到了独立建造火车的那一天，老赵，你得和我不醉不归。”

“那肯定的。不过到时候，得你这个老东西亲自带你窖藏的好酒，我带好菜。”

“要真有那么一天，我把我父亲留给我的古井贡拿出来。”

“那我真是期待。”赵城没想过，不用二十年，这对老兄弟就喝上了那瓶美酒。

“不过……话说回来，这个计划，要我们学校提供什么样的学生呢？”崔进好奇的问道。

“首先这个学生要耐得住性子，能够沉稳专注的做一件事，有老工匠的定性。”赵城的第一个要求让崔进皱起眉。

“这年月的年轻人，他们屁股底下根长了针一样，到处乱窜，没有静下来的定力。有些难啊……”崔进一想到让十八九岁的孩子坐下来，老神入定的专注，顿时觉得这件事有些难。

“要想二十年内赶上国外的火车建造技术，就得下苦工，肯钻研呢。”赵城的话又让崔进无从辩驳。

“怪不得你跟我要勤工俭学的好学生，他们虽然贫穷，却对读书有执念，而且愿意付出定力去专注的做事。”一瞬间，崔进明白了赵城为何选择勤工俭学的孩子。

“任务重，自然要找有学习潜质的孩子。”赵城好奇的看着崔进，“话说你们学校有几个这样的？”

“五六个吧……我明天安排一下，让他们过来，你过过眼。”崔进当下开口许诺道。

“五六个……看来你这里的宝贝不少啊。”赵城打趣一句。

“我手底下的学生，能有差的？”崔进骄傲的抬高下巴。

“是是是，当年全国铁路模范的你，如何能教出差生？对了，明天你准备一个棋盘，我要试试他们的定力。”赵城嘱咐道。

“放心。”

数日之后，赵城与崔进在校长办公室下棋，而旁边站了四五个勤工俭学的学生，其中一个就有苏建国。

这些来的学生，通通坐在校长办公室里的马扎上，他们面前有一个绿皮火车模型，崔进给学生们出了一个考题，那边是让他们找出这火车模型的问题来。

苏建国看到出考题的人，错愕在当场，他连忙站起来给赵城鞠了一个躬，“老先生……”

“老先生？”崔进疑惑的看向赵城。

赵城打量半天苏建国，才想起来，这个小伙子从哪里见过。

“哦……我曾经在广场上见过这个小伙子……一面之缘。”赵城蜻蜓点水一般的解释道。

“老先生，那一次真对不起……没想到能在这里再见到您……”苏建国还想继续解释下去，却被赵城打断了话语。

“小伙子，既然咱爷们有缘分，那说明这缘分比什么都重要。所以有些事，不用再提了，你好好坐下，看看是否能解题吧。”

“好，老先生。”苏建国听从赵城的嘱咐，坐回了自己的位置，心里不禁感慨着，还好这位老先生没有生自己的气，要知道他能被学校选中来参加试炼是很难得的，他不想放弃任何上升的机会。

赵城来到隔壁房间，才坐到崔进的对面，崔进低声说道：“老赵，你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你没看出来？”赵城笑眯眯的放下一个“马”。

“还真没看出来……这模型不像是残次品啊。”崔进低声的回答道。

“确实不是残次品。”赵城点头承认。

“既然不是残次品，为什么你还要孩子们去看那模型的问题？”崔进疑惑的问道。

“可那火车确实有问题，你不要忘了第六次全国大提速……”赵城低头靠近崔进，小声说道。

“啊……我知道了……你这刁钻的小老头……”崔进恍然大悟的点点头，又指了指赵城。

“不掉钻，怎么选出好学生？”赵城得意的笑道。

“说的好有道理，只是我咋那么不爱听呢？”崔进嘻嘻一笑。

“反正我爱说。”赵城一副老小孩的模样，两人相视一笑。

而隔壁房间的苏建国翻看着手里的书籍，跟其他四个同学一样，想要找出这火车模型的问题来。

尽管在技校才学了半年，但是他已经看完了一年的教科书，在一定基础知识的储备上，他还是能看出部分火车的问题来的。

可这一次，苏建国翻来覆去的看着手里的火车模型，为什么这模型是铁做的，而且做得这么精致？这样精致的模型，怎么可能是残次品呢？

苏建国来开火车的车门，这模型里面的构造跟真实的火车一模一样，里面的零部件是等比缩小的。

看着火车内部的零件，苏建国一边数着零部件，一边做着记录。

就这样一天下来，他只是记录了火车的基础信息，却一无所获。

时间一到，学生们离开，只留下赵城和崔进。

“老赵，这些孩子们还不错吧？”崔进得意的笑道。

“确实有些定力，但是坚持下去的定力……还要再看看。”赵城歪头看向崔进，“再说那问题一时半刻是解答不出来的，得需要多多学习。”

“这倒是。只是这些孩子未必能理解你考题的意思啊。”崔进有些感慨，“毕竟懂时政看新闻的孩子不是很多。”

“不多不代表没有，等着看吧。”

“好。”

一周之后，苏建国将整个火车的模型画在了纸上，他一边画着一边思考着火车中的基础参数，此时他的室友快步走进来，一脸兴奋的说道：“哎哎，我哥从日本回来了，这是他带给我的零食，喏，给你们尝尝。”

“这零食可不多见呢……咦……这是什么？”

“这是日文，看不懂啊……看上去像是火车票。”

火车票？！

苏建国抬头看向室友王松，“火车票？”

“小苏，你听到火车两个字就激动。喏……给你开开眼，这是新干线的火车票。”王松将火车票递给苏建国。

“新干线啊……我听说邓小平爷爷也曾经坐过这个火车呢，说是这个车速可快了。”

“啊……新干线啊……来来来，给我看看……”

一时间，一张小小的火车票在宿舍中传递。

苏建国望着室友们那欢快的模样，脑子像是打开了什么新世界，一束光照进了他毫无头绪的脑海里。

是了，新干线……这火车的外型像极了新干线，甚至部分零件和设计跟新干线一模一样，可这火车的动力跟新干线千差万别！

难道是动力系统？

苏建国眼睛瞪大，连忙拿起笔在纸上寻找着动力系统的配置。

“小苏……你又魔怔啥了？”

“他呀，一天到晚就画同一个火车……也不知道在做什么……”

“小苏，我去打水，你要我帮忙不？”

“他又入定了，走吧，帮他打水就好。”

“咱们小苏喜欢瞬间入定，习惯就好，习惯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