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黄林没想到，过了没几天，成建军就要去工程师部调动的时候，张媛又跟成建军见面了。

这一次是张媛特地走到办公室来，特地来找成建军的。

单位里，谁不知道黄林正在追求张媛？可是张媛竟然眼里只有这个刚来的成建军。

成建军从文件里抬起头，看向张媛，他能感受到周围环境的突变。

有的同事掩着嘴笑，一副恭喜成建军的模样；有的同事努了努嘴，一副让成建军顾及黄林的好心模样；有的同事若无其事的写着自己的文案，只是偶尔抬起眼来瞥一眼，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

而黄林呢？因着这突如其来的巴掌，众目睽睽之下的打脸，更恨上了成建军。

成建军内心轻叹一声，不明白张媛这个女孩子懂不懂职场的顾及？即便是想跟他说话，也不该在办公室里，也不该在这么多人面前，给黄林十足的难看和嘲讽。

这男人的心有时候不比女人打，但凡有机会伤害到他的尊严，那可是记一生的。

更何况，在男人的心里，被人带上绿帽子，无论是婚前还是婚后，都是奇耻大辱？

不刻骨铭心才怪？

成建军感觉自己头都大了，他已经尽可能的避开张媛了，奈何百密一疏，没想到张媛敢直接闯入办公室。

“同志，我找到了铝合金的标准体系，你看是不是这个？”张媛将一沓材料递给成建军，兴奋的说下去，丝毫不顾及旁边黄林黑透了脸，更看不懂成建军微微抽搐的嘴角是什么意思。

“你那天提醒的对，这铝合金是咱们国家逐渐成熟的体系，我该考虑与铁路技术相关的材料，从源头材料开始查找，逐渐捋顺铁路技术所有涉及的相关学科和知识，然后博采众长。只是，我找的这些外文文献进行的汇总提炼，得出的结论还是有些粗糙，你可否帮我看看？”

张媛忽闪忽闪的眸子满是期待。

成建军感受到身边黄林握着杯子的手越来越紧，他怕是无意之间得罪狠了黄林了。

在他去工程师部前的三天，以后去工程师部……还不知道会有什么刁难与磕绊等着他遭受呢……

真是不找事，事找门，事赶事，没完了。

成建军此刻将张媛看成了麻烦，却没办法说出口，既然得罪了黄林，眼下再得罪了张媛，不给张媛面子，纵使科长再开明，也会训斥自己不给他女儿颜面的。

既然得罪了一个，就不能得罪另一个，只是以后，还是少跟张媛这样不懂事的女孩来往的好。

“好的，过几天我给你回音，你看可好？”成建军将文案接过来。

“嗯，好的。我先走了。”张媛腼腆一笑，因为她刚才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手指呢。

那手指温暖而又灼人，让她的心跳快了呢。

黄林看着张媛瞬间耳根都红了，恨不得攥碎手里的杯子。

待到张媛离开，有人笑的很是开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说道：“行呀，小成，才来没多久，就让科长千金青睐了，倒是有些本事。”

“就是呢。咱们来了这么久，都没见过科长千金这么害羞过，那模样……啧啧啧……恋爱中的小女生的模样啊……都会害羞了呢……”

“没办法，谁让咱们小成一表人才呢。”

黄林的心越来越低沉，恨不得当场就骂人，深呼吸几下，阴测测的说道：“小成，看不出，你竟然还是如此的人，我真是该恭喜你呢。”

说罢，黄林拿起杯子，气冲冲的离开。

“小成……看来你得罪了老黄了……”

“哎……你以后的日子呀……唉……”

“千金小姐害死人呢……”

成建军的心越来越低沉，他真是招谁惹谁了？

日子没过几天，张泓组织了一个科内会，设计师科的所有的人员到齐，大家正在上交设计图纸，这个图纸是解答贴在公示栏上的老设计师出的题目。

成建军只是一个对原理很清楚的设计师，但是不懂动手，不懂现实。

突如其来的考题，因着原理可行，故而成建军看不出问题所在。

张泓看着每个人的答案，到了成建军的时候，张泓眉头缓缓皱了起来，也不是说成建军叫了白卷，而是成建军说不到点子上，太多纰漏，非一线的工程师是看不出破绽来的。

可是黄林不同，到底是跟赵城干过几天，又跟方毅和梁飞讨论过具体设计方案和实际承担过部分动力火车的模型研究。也自然……对于黄林而言，并不是什么难度的考题。

这就是动手能力的重要性，不见实物，不经过实物研究，不经历实物制造，往往理论上是看不出纰漏的。

成建军就吃了这么一个亏。

也因此，成建军说问题的时候，许多设计师是捂嘴笑的。

为什么捂嘴笑？因为人们有一个心理……对于高学府的高材生给予厚望，期望过高，自然失望过大。

还因为，越是专科毕业的学生，人们越是想当然的认为，专业的就是知道的更多，就是明白实际工作者明白的问题，丝毫不考虑，第一年的时候，无经验的高材生是无法发挥知识与实践结合的作用的。

因为你无法让一张白纸画出万里山河的话来，他脑中无物，画不出，也不知道怎么画。

但是一旦走万里路，见过了各处风景，又加上人家本就是科班出身，勾勒素描、泼墨渲染，手到擒来。

这就是一个知识的悖论，到底高材生第一年是该什么都懂，还是连学历低的都不如？

这也是个认知的悖论，到底高材生刚毕业的时候，该比一般人懂得深，知道的深吗？

实际上，知识多没错，高材生也确实是人才，只是人尽其才之前，你要给人家时间适应环境，给人家明白工作流程的时间，给人家实际动手操作，上手实践的机会。

等到人家熟知了，再问人家，人家才能如你所愿，侃侃而谈，头头是道，句句有理，真知灼见。

这就是知识传递和人才的应用，而张泓显然也是陷入了认知悖论里，想当然的以为成建军该懂得更多，懂得更深，是纵向人才，而不是横向人才。

“所以……这就是你的认识？”张泓放下文件，看向成建军。

成建军已经感受到了周围同事的嘲笑，他也是力不从心的做这件事，毕竟那张设计图，理论上可行的，而国内外的论文没有一个是提到这方面问题和细节差错的。

没有见过错误，也没有接触错误，他何谈见解？

“科长……我所做有错，请您指点。”成建军算是告饶了。

“算了，你还是去赵城那里，让赵城跟你说吧，明天就去吧。”张泓失望的吐出一口气，到底是黄宇的学生，怎么可以给黄宇难看？

“谢谢科长。”

“散会。”张泓气冲冲的离开。

黄林走过成建军的身边，冷笑一声，“呵……北京交通大学的高材生？呵呵……”

成建军感受到了难看，他咬了咬牙，他确实不知道设计图的纰漏在哪里，即便被人说也没什么，可是这件事与他的学校无关。毕竟眼下的设计图是考验的实战经验，是在职的设计师才明白的事情，与大学的理论讲授有何关？

可是为什么他答不出来，就要牵扯到他的大学？这件事才是让成建军最受不了的。

“小成啊，你们大学连这个也不讲吗？”

成建军诧异的看向问问题的人，难道大学要将具体怎么无缝焊接铝合金？这怕是不可能吧？

“咱们设计师如果不熟知新材料，不知道新材料的用法，又如何设计符合咱们指标和规划的新兴动力火车呢？”一个人轻叹一口气。

“算了，等小成从赵老师那里回来，或许他就懂了。不过，我以为本硕连读的硕士不会被这个小问题所难倒呢，没想到硕士不过如此。”

这句话像一把尖刀插入成建军的心脏。

人都说恶语伤人六月寒，可没人知道，无心之语，说出想当然却非常可笑的话，而自己无法辩驳时候，才是最伤人的。

成建军怎么说？

说我们大学不教授铝合金焊接技术，又不是工程师，学这个做什么？

要是这么说，赵城听到了会怎么说？怎么想？给自己树敌吗？

说我们大学对于铝合金焊接技术不是多么重视，而是更重视空气动力学和流体学，会跟坦克的运动速度、大货车的运动速度做空气动力学对标，即便是火车动力引擎，也会与飞机动力引擎做对比分析。

要是这么说，成建军的设计师同事们会怎么想？觉得成建军嫌弃他们这些设计师是土老帽，只知道对标工程师焊接技术，完全不去关注飞机动力引擎，也不去关注该关注的核心技术？

这是不是嘲笑人家没上过研究生，所以不知道什么才是重点？

以一人之力，跟整个科室的设计师翻脸？炫耀自己学历高，学识高，知道的多？

曲高和寡，容易引发众人的侧目和反击，还会被排挤排斥。

成建军还不至于傻到给自己到处树敌，所以只能垂下头认了。

到底是自己不熟悉的领域，不知道就是不知道，没什么可狡辩的，知耻而后勇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