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广福寺回宫后不久,永安就正式及笄了,在及笄之后皇后对她的管束明显加紧了许多,不仅借着“刚及笄,不好出宫胡闹”为由,说服了昭宣帝这三个月不让永安出宫,还顺势不让永安跟着罗元辰练武,饶是永安在昭宣帝面前撒娇也不好使,没办法,永安只好每日待在宫里,除了董先生的课,和陪在昭宣帝身边不变,其余时间不是跟在皇后身边听宫人汇报大小事宜,就是在昭阳殿刺绣看书。
永安坐在庭院中,正往帕子上努力地绣着,李嬷嬷换了一盏茶过来,“殿下,喝点茶吧。”
“这凉茶真不错,”永安赶紧放下了手中的活计,“嬷嬷,我最爱喝您做的了!”换上一副讨好的面孔,“嬷嬷,今日就这样了吧!”
李嬷嬷看了一眼桌上的帕子,恨铁不成钢地说,“殿下!这两朵百合绣了多少天了?这都深秋了,百合都谢了,您还没绣好!皇后娘娘问起怎么说啊?”
永安讪笑了两声,“这不是不好样样都擅长吗?!”
“那您好歹每日多绣点时间,别再绣两针就放下了,”李嬷嬷无奈地说,“不然皇后娘娘又数落您。”
“母后就是看不惯我,还不让我出宫了,连舅舅也见不到了!”永安忍不住抱怨,每天被关在宫里磨性子,都快发霉了。
李嬷嬷急忙劝她,“殿下,皇后娘娘也是为了你好……”
“我知道,我知道,嬷嬷你别说了!”永安马上打断,她已经知道对方要说什么了,“我知道母后的心思。”
正在二人说话间,白芷急匆匆过来福了福,“殿下,苏小姐来了。”
永安像是看到了救星,“她终于来了,快让她进来吧!”转身对李嬷嬷说,“嬷嬷,放心吧,我知道了,今日就到这儿吧!”
李嬷嬷很是无奈,“殿下知道就好。”行了个礼离开了院子。
苏筠自己一个人就熟门熟路地进来了,一进院子就看见永安面前摆着没绣完的手帕,忍不住拿起来看了看,然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这绣的是什么啊?你关在宫里快两个月了,我看你这绣工也没见好啊!”
“你说得轻松!”永安看见苏筠这副幸灾乐祸的表情就气不打一处来,“你来给我绣一个看看!”
白芷奉上茶然后离开了庭院,只留下她们两个。
苏筠在永安面前坐下,“我?我连绣花针都没拿过,算了吧!”想起了什么,“诶!看样子皇后娘娘是真的下定决心不让你舞刀弄剑了,连宫门都出不去了。”
“何止啊!”永安一脸生无可恋,“疾风都被调走了!母后说现在不出宫了,疾风留在昭阳殿也没用,跟大哥去了!昭阳殿连个跟我比剑的人都没了!”
“上次他还在呢!”苏筠吃了一惊,“算了,再过一个月你就去求陛下让你出宫呗!到时候疾风就回来了。”
永安趴在桌上恹恹地说,“希望吧!对了,”想起了拜托苏筠的事情,坐直了身子,“我拜托你的事情怎么样了?”
苏筠没说话,端起茶盏慢慢尝了一口,悠悠地说,“这凉茶不错,李嬷嬷手艺真好!”
“少给我卖关子!快说!”永安等不及了。
“你这是求人的态度吗?”苏筠逗着永安,“我这也算是冒死帮你,要是被发现了,皇后娘娘怕是要扒了我的皮!”
永安急急说道,“我又不是没给你报酬!你快点!”
“看在护心镜的份上就算了!”苏筠收了调侃的笑容,“我给了,他也收了,就这样。”
永安傻眼了,“就这样?这就完了?”
“那你想要怎样?”苏筠奇道。
“程渊他什么都没说?!”永安不禁提高了声调,又急忙低下来,“你说清楚一点啊!”
苏筠稍微靠近了点永安,跟她一五一十地说经过:
按照永安的吩咐,苏筠去东陵侯府,说是一位姓萧的小姐派来的,下人就把她请了进去。
到了程渊书房,苏筠表明自己身份后二话不说,直接拿出永安的短刀递给程渊,说是永安给他的。
程渊接了过去,然后细细看了一会儿,结果他问苏筠,“徽音她到底是谁?”
“你难道猜不到吗?”苏筠反问他。
他愣了一下,然后只说了四个字“永安公主”,苏筠点了点头。
程渊低头看着短刀,抚摸了一会儿,像是下了很大决心,又双手捧着短刀递给苏筠,“还请苏小姐代为送回。”
苏筠没接,盯着程渊,一字一句地说,“你这是什么意思?”
程渊也看着苏筠,平静地说,“公主殿下的刀不宜在臣子手中,有损殿下清誉,公主殿下留着自己赏玩便是。”
“你不喜欢徽音?”苏筠依旧盯着程渊。
程渊低头,轻声说,“我只是殿下的臣子,没有资格说喜欢殿下。”
苏筠继续追问,“那你是喜欢咯?”
“臣不敢!”程渊没抬头。
“一个大男人,喜欢便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公主不也要嫁人吗?若真是喜欢,你觉得配不上她,那你就去挣功名求陛下赐婚好了!你若是不喜欢,就明明白白告诉她你不喜欢她,哪里来的什么敢不敢呢?”苏筠见不得别人磨磨唧唧,拖泥带水。
程渊抬头正想说话,书房门口又进来一个人,摇着一把折扇,“我来得不巧啊!”
苏筠转身看着来人,“高煜?”
高煜没想到在这里见到苏筠,“苏筠!你怎么在这儿?”把扇子一收,“管家说有位萧小姐派人来了,现在书房,我就赶过来看看萧小姐要传什么话给我表兄,原来就是你啊!你什么时候和萧小姐关系这么好了?除了宫里头的永安公主,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什么要好的朋友?萧——永安公主?”高煜走到程渊旁边,试探地问道,“难道猜对了?”
程渊没说话,轻轻点了点头,高煜见状,看了看苏筠,又看了看程渊,打开扇子使劲扇了几下,“真是缘分啊!原来她真的是永安公主啊!那天晚上怎么不说?”后面两句话是冲着苏筠说的。
苏筠因程渊之前模棱两可的回答感到有些不耐烦,也不想理高煜,“那你们不也猜到了吗?看你现在这样子,早有此猜想呀!”
高煜看了一下短刀,“那你来干什么?永安公主有话对我们说?算信物吗?”朝短刀努努嘴,眼里闪过一丝戏谑。
“受人之托,来送东西的。”苏筠不欲再多说,向程渊道,“不管你怎么想的,你把这刀收好吧!将来如果有机会,你看见她,亲自说吧,到时候你再还回去不迟!”说罢一抱拳,“告辞!”
“等等!”高煜拦住苏筠,“怎么,听你这意思,还要让我表兄把这刀还回去?”
苏筠没看高煜,反而看着程渊,“不是永安要让他把刀还回去,而是你的表兄不想收,非要退回去!”
“什么?”高煜有些傻眼,苏筠见势便离开了书房。
走到书房外面,苏筠听见高煜在里面说“你疯了吧!你明明喜欢她,她又送东西过来,你还推脱,我不知道你怎么想的!”程渊好像也很是气愤,苏筠听到他在说什么“你懂什么!私相授受传出去……别人……流言……”因着苏筠走远了,便听不清说什么了。
说到这里,苏筠觉得有些口渴,又喝了点凉茶,永安听得有些呆住了,“他真是这么说的?”
“真是这么说的,我骗你干什么。”苏筠放下茶盏,握住了永安的手。
永安深深叹了口气,“我知道了,看来是我自作多情了。”
苏筠略迟疑了一下,“徽音,其实,其实我觉得程渊是喜欢你的,可是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这样做,可能是怕流言纷纷吧。”
“谢谢你,阿筠。”永安勉强笑了一下。
苏筠见状,想了一下,认真地说,“徽音,他若是真的喜欢你,却不敢为了你去求圣旨赐婚,那你何苦再把心思放他身上?”
“因为,”永安似乎在回忆着什么,“我虽然只见过他两面,可是我之前从来没有这种感觉,我想靠近他,我一想到我的余生若是都可以和他一起度过,我就觉得世间再没有什么遗憾了!”她的脑中蓦地浮现出那晚程渊握住她的手的情形,她觉得他的手真的好温暖,可以让她忘记这个皇宫里的冰冷,她看见了他满天星辉尽落入眼中的欣喜,此后几乎夜夜永安都能梦见漫天繁星。
“我明白,”苏筠看着永安,“可是你要明白,世上的事情不是你付出了多少,就会有多少回报。他是东陵侯府出身,有个爵位在,这几年又立了些战功,我爹说陛下也是看好他的,这门第虽不高,却也将就;虽然前几代东陵侯默默无名,可是至少先侯爷好歹也算是重振了侯府,到了他手里也是渐渐有了起色;他们家现下人丁凋零是事实,就靠他撑着也是事实,但转念一想,人少也有人少的好处,再加上他如果一心向着你,陛下和皇后娘娘感念他对你的一片真心,未必不同意!但他若是连为你拼一把的心都没有,我看你也不必念着他了!”
永安知道苏筠是为了自己好,也知道她说的是实话,“你说的这些我都明白,我就是想知道他究竟是个什么心意。程渊他喜欢我自然是好,若我们心意相通,我愿长跪求父皇赐婚;他若当真不喜欢我,我堂堂大梁嫡出公主,自然不会缠着他不放!”语气十分坚决。
苏筠爽朗一笑,“这才是我认识的那个萧徽音!当时我看你把十岁那年太子送你的短刀交给我,上面还镶了我送的宝石,你居然拜托我交到程渊手上,我就知道小妮子动心了!你这算是一见钟情,再见倾心?”顺势捏了一把永安的脸,“动凡心了吧!可是说真的,我去见了程渊,他是这个态度,我还怕我过来告诉你这件事,你一心扎进爱河里不愿意起来呢!”
“我是这种人吗?”永安的语气里已经听不出悲伤了,“若是被人拒绝了,还一心贴上去,岂不是丢了我皇室的脸?”永安的骨子里有着公主的骄傲。
“我这不是怕你想不开吗?不是都说情关难过吗?”苏筠朝她挤挤眼。
永安“呵”了一声,“怎么,你倒是很懂啊?看来苏大将军要准备嫁妆了!”
“闭上你的嘴!”苏筠嗔道,“对了,十天之后就是秋猎了,你到时候就可以看见程渊了,你也好亲自问问他到底是怎么想的,若他当真无意,挥剑斩情丝也是好的!”
“阿弥陀佛,我终于能光明正大出宫了,还可以骑马了,母后也不能说什么。”永安听见秋猎脸上多了几分笑意,“到时候咱俩打梅花鹿去!”
苏筠凑近了些,“跟我在一起,那程渊呢?”一脸看好戏的表情。
“自是要问问他到底怎么想的!反正天下又不止他一个好男儿!”永安恨恨地说。
“我支持你,只要你别一棵树上吊死就是!”
“我会吗?新做了两件披风,你一会儿出宫的时候带一件回去,到时候秋猎时候穿,特别吩咐他们用你最喜欢的海棠红。”
“多谢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