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让白芷给自己身上的淤青抹了药之后,洗漱一番,然后算好时间去了祭祀大典。到了那边,大部分人已经来的差不多了,永安在人群中一眼就看到了程渊,程渊也在看着她。
永安向他微微点头示意,然后走到了永乐身边站好。
“你没事吧?”永乐看见她过来,“刚才来人报信说你受伤了,我们都急得不得了,父皇还比较镇定,你没看见母后的样子。本来和文珏姐她们说,一起去看你的,不过父皇派太医去你那儿了,就想着晚上再去的,还好吧?”
永安在原地转了半圈,“我很好,你放心吧!脖子这边上了药,已经不疼了。”
“那就好。”永乐放下心来,然后开始找永安算账,“你偷偷溜走也不说一声,就把我一个人扔给疾风他们!我一直没找到你们,还以为你们出事了!结果你真出事了!你们俩真不仗义!”
永安戳了戳永乐气鼓鼓的脸颊,“好啦!我给你道歉,是我不好,不过我要是说了,你还会放我走吗?只能借你帮我拖住疾风他们了!”
永乐忍不住去咯吱永安,因为永安特别怕痒,永安一见连忙求饶,“我错了!啊!疼!错了……”
“我就不!看你下次还敢不敢!”
“皇上到——皇后娘娘到——”陈立拉长的声音传来,两人连忙停下来,赶紧站好,脸上现出严肃的表情。
昭宣帝和皇后盛装携手前来,众人齐齐下拜,口呼“万岁”。
“平身!”昭宣帝抬手让众人起身,等大家都站好后,沉声宣布,“开始吧!”
陈立的声音传来,“祭祀大典开始——”
顿时,急促的号角声响起,沉闷的鼓声也响起,仿佛有千军万马奔来,八名侍卫抬着黑熊缓缓走到了台上,放到了祭台前面。
净鞭一响,肃然无声,昭宣帝带头跪下,只听他高呼,“维天之命,于穆不已。于乎不显,□□之德之纯。假以溢我,我其收之。骏惠我□□,曾孙笃之。【1】”说完鼓声再响,昭宣帝叩头至地,众人皆跟随。
行完九拜礼之后,其他人都还跪在地上,昭宣帝站起身来,点燃三炷香,复又跪下,自述,“承稷不敢康,夙夜基命宥密。单厥心,肆其靖之。【2】”然后把香恭恭敬敬插好。
待昭宣帝插好香后,整个祭祀就结束了,他让大家都起身,回到座位上,开始正常的晚宴。
永安照旧和永乐等人坐在一起,宫人送上烤肉和酒水,几个人开始边吃边聊。
“现在应该是赐弓的时候了,可是这次这么多人一起……你们说这弓会赐给谁啊?”罗文珏问道。
永安摇摇头,“这我可不知道。”
永乐看了永安一眼,轻笑一声,然后小声说,“我看东陵侯救了三姐姐,没准儿父皇高兴,干脆赏他了呢!”说完又咯咯笑个不停。
其他人听完她的话,也开始笑,罗文珏更是搂过永乐,看着永安说,“我觉着瑾蕙说得对,这样一来,我们这里可有人要高兴喽!”
“别胡说!”如果是之前永安听见这话最多就是害羞一下,然后笑笑,不了了之,可是之前皇后的反应让她不由得谨慎了些,“他也没做什么吧!我也不是很清楚,看父皇怎么说吧!”
永乐直起身子,“你还害羞了,刚才可是人家把你送回来的!”又看了一圈周围,“大家都看见了!”
“你!”永安有些气急,却没法反驳,好不容易让自己冷静下来,“就算是事实,也别一直挂在嘴上,以后还是注意一点吧!”
裴楚楚连忙出来打圆场,“好了,咱们别猜了,陛下肯定会决断的!”又给永乐倒了一杯酒,“你一直抓着永安不放,该打,罚酒一杯!不然以后我们大伙都来挤兑你!”
永乐见永安真的有些急了,于是拿起酒杯,“好,这次算我的,徽音,你别生气了哦!”然后一干而尽。
刚放下酒杯,永乐正准备再说点什么,就听见昭宣帝的声音响起,“诸位,现在本该是按照惯例,赏弓给猎熊之人,不过今日情况有些特殊,倒教朕有些为难。”
他顿了顿,继续说,“根据汇总的情况来看,乙队应是人人有功,所以朕考虑过了,陈立!”
“奴才在。”陈立答。
“取朕的箭囊来。”
“是。”
“朕赐你们每人一支御箭,愿你们今后秉承先祖遗训,佑我大梁万世永昌!”昭宣帝示意陈立将箭赐给他们。
乙队所有人都跪下谢恩,“臣定不负陛下期望。”
大臣们见昭宣帝用箭代替弓来赏赐,都觉得甚是妥当,纷纷点头,本来以为赏赐的环节就这么过去了,没想到皇后突然开口,“陛下,听说裴家二郎是最先发现黑熊踪迹的,虽然乙队人人有功,可是是否二郎的赏赐应当稍微不同,以示恩宠啊?”
听完皇后的话,大家又开始讨论起来了,觉得皇后说的也有道理,其中有几位大臣出头说,“臣觉得皇后所言甚是有理。”
不过裴怀信本人似乎没有考虑过,听大家这样说,他连忙推辞,“此次成功,绝非臣一人之功,上有先祖庇佑,下有同袍出力,怀信尺寸之功,不敢自恃。”
昭宣帝思考了一下,也同意皇后的话,若是人人一样,岂不是对裴怀信不公平?于是说,“你不必自谦,朕心中有数。”思索了一会儿,叫来陈立,指着自己的酒杯说,“满上。”
然后对裴怀信说,“难得你年纪尚轻,却不骄矜,朕赐你一杯酒,望你日后勤勉刻苦。”
安国公也出声推辞,“陛下,怀信此次只是误打误撞,能得陛下御箭已是殊荣,曾可再得陛下御酒,实在是惭愧,还请陛下收回成命。”
昭宣帝挥挥手,“裴卿,你太谦虚了,这杯酒他当得!陈立!”向陈立使了个眼色,陈立赶紧把酒杯递给裴怀信。
“多谢陛下!”裴怀信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安国公也没再推辞,“那就多谢陛下对这小子如此看重了。”
“这是他应该的!”昭宣帝示意安国公坐下,又像是想起了什么,笑着说,“你之前还说你家二小子的婚事没着落,这下朕看你怕是要挑花眼了啊!”
皇后也笑着凑趣,“正是呢!不知道安国公可有中意的人家?”
安国公急忙回答,“回娘娘,这小子顽劣得很,老臣可不敢误了人家姑娘!”
大伙都笑了起来,还有人打趣,“怕是安国公的眼光高了点吧!”
永安却笑不出来,她知道自己父皇应该只是随口提起,毕竟他之前还说“要给我的徽音找一个世上最好的男儿!”,应该不会就这么随意决定了她的终身。可是母后,怎么瞧着都像是已经选好了裴怀信的样子,没准儿这两天已经跟昭宣帝提过了这件事,或许自己父皇也觉得不错,再加上今日裴怀信这样出彩,一时借着酒意马上拍板了也不是不可能。
苏筠朝永安看了过来,永安也看见了她眼中的不安,看来苏筠也发现了一丝不妙。
其他人却不知道情况,罗文珏还神秘兮兮地说,“看来皇后娘娘是要给你二哥赐婚了?”这话是对着裴楚楚说的,又接着说,“我听说啊,先帝时期的陈驸马就是因为在猎熊这日表现出色,然后先帝就给他和清平长公主赐婚呢!所以今日是……”说完目光就在永安和永乐身上打转。
永乐轻轻拍了她一下,“看我干嘛!别乱说!”
永安听说过这件事,再加上她知道皇后的态度,觉得罗文珏的话不无道理,更是烦闷,有些不悦地说,“别说了!看母后怎么说吧!”
罗文珏立马反应过来,“对不住啊!我不是故意的!”
裴楚楚也说,“是啊,我二哥不过是运气好,陛下和皇后娘娘都明白,只是打趣二哥罢了。”
永安没说话,只是静静坐着,苏筠握住了永安的手,永安看着她,点点头。
皇后那边爽朗地笑着,“国公真是太谦虚了,本宫看只怕是国公要求高了点吧!”
安国公呵呵笑着,“不敢,实在是小子不成器啊!”
皇后又问裴怀信,“那不知怀信可有中意的姑娘?”
裴怀信回答,“不曾,怀信还未考虑过娶亲之事。”
“年轻时想着建功立业也是寻常事,不过修身齐家,然后才是治国平天下,朕觉着裴卿你该为你家二小子考虑了!”昭宣帝看着安国公说。
皇后也点点头,“说的是啊!国公啊,本宫想着给怀信物色个人选,不知道国公意下如何?”
安国公急忙说,“不敢,皇后娘娘看上的姑娘定是好的,就怕小子配不上。”
“你又开始了!”昭宣帝佯装不满地说道,又看向皇后,“皇后可有合适的人选了?”
永安这下真的是觉得自己全身无力了,还好苏筠在她旁边,撑着她。永安盯着前面的裴怀信,多希望自己是自作多情了,心里直把满天神佛都拜了个遍!
“哪就这么快了?”皇后倒是没有马上说人选,“只是这孩子这样优秀,我也是十分喜爱,想着给他挑个合适的人呢!那国公到时候可不要拒绝本宫!”
“臣不敢,多谢皇后娘娘对怀信的厚爱!”安国公脸上倒是喜气洋洋,毕竟皇家赐婚对谁都是恩赐。
之后大家又开始举杯庆祝,觥筹交错,欢声笑语,一派君臣同乐的景象。
裴怀信也回到了位子上,永安一直看着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永安觉得裴怀信不是那么高兴。
永安连喝了几杯酒,苏筠拦住了她,“别喝了!你身上还有伤!”
裴楚楚也劝道,“永安,你别喝了,当心身体。”
罗文珏和永乐对视一眼,谁也没有说话,大家都看出来皇后的意思了,不知道从哪里劝起。
“我没事!”永安还对她们笑了一下,“今日算是一个好日子,我高兴!”又喝了一杯。
苏筠强行从她手里把酒杯夺了过来,低声喝道,“你别喝了,这儿这么多人呢!”又在她耳边悄悄说,“难道你要让皇后完全知道?那程渊怎么办?”
永安听到程渊愣了一下,是啊,至少现在皇后没有直接说出来,一切都是自己的猜想,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
于是永安默默地点了点头,其他四人也不知道应该跟永安说什么,只好沉默地吃着东西。
永安静静地坐了一会儿,不由地看向程渊,程渊正在跟身旁的友人说着什么,没有注意到永安,却正好撞上了高煜的目光,永安对他点了点头,高煜却笑了笑,拍了拍程渊,对他说了什么。
程渊抬起头来看向永安,永安心下感激,对高煜用眼神表示感谢,高煜却淡然一笑,又喝起了酒。
永安和程渊对视了片刻,程渊向她笑了笑,永安却觉得自己花了眼,那分明是苦笑!
匆匆对程渊扯出一个笑容,永安低头对四人说,“我觉得有点累了,先回去了。瑾蕙,母后若是问起,你就说我身上有些不舒服,回去了。”
永乐握住永安的手,担心地问道,“你真的没事吗?”
“没事,就是有点累了,睡一觉就好。”永安边说边站了起来。
“我陪你回去吧!”苏筠不放心永安。
永安一把按住她,“我真的没事!你们好好玩吧!”说完还笑了笑。
苏筠盯着她,认真说,“那你回去好好睡一觉,别多想!”
“我知道,放心吧!”永安答应了她,然后就转身离开了。
永安一步一步慢慢地往自己帐篷走去,喧闹声也渐渐低了下去,永安回过头看着那边模糊的热闹,只觉自己和他们格格不入。
“殿下,您怎么了?”白芷见永安停在原地,有些担心。
“无事,走吧!”
永安的眼光扫过昭宣帝和皇后,回过头,继续朝自己帐篷走去。
只是越往回走,自己的身上就更冷了一寸。
备注:
【1】原文是“维天之命,于穆不已。于乎不显,文王之德之纯。假以溢我,我其收之。骏惠我文王,曾孙笃之。”,出自《维天之命》,意思是说文王上应天命,品德纯美,又说文王德业泽被后代,后代当遵其遗教,发扬光大。因为本文是虚构的大梁,所以将“文王”改成了“□□”。
【2】原文是“成王不敢康,夙夜基命宥密。单厥心,肆其靖之。”,节选自《昊天有成命》,意思是我(萧承稷)不敢享安康,日夜安民精心管理着国家,殚精竭虑保天命,让国家太平人民安宁(这里是昭宣帝向先祖说明情况)。因为本文是虚构的大梁,昭宣帝叫萧承稷,所以将“成王”改成了“承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