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皇后宫里吃过晚饭后,永安就离开了未央宫,往自己的昭阳殿走去。走着走着,永安却发现自己来到了御湖边。
“怎么走这儿来了?”永安望着湖面,又对身后的白芷紫苏说,“那我们就多走走,从湖边回去吧。”
“是。”
永安沿着湖边小道静静地走着,想起了几个月前在这里遇见了那个长着一双好看桃花眼的主人,那天晚上她并没有看清楚他的样子,只是记得那双眼睛很深邃,像是有万千星光。
徽音,我喜欢你。永安的脑子里再次回想起这句话,只觉自己的心已经穿过了层层宫门,重重红墙,和程渊一起自由地奔跑在了广袤的苍穹下。
“殿下?”
“怎么了?”永安的眼前依旧是那片御湖,自己也依旧身处九重宫阙,永远也不能逃脱,不由得重重叹了一口气。
白芷小心翼翼地问道,“殿下,怎么了?”
永安寂寥地笑了笑,“没什么,走吧,晚上冷,回去了。”说完,再也不停留地回宫了。
永安心里烦闷不已,回到昭阳殿后,就开始写字,写着写着就不耐烦了,使劲把笔一扔,坐在一旁发呆。
白芷和紫苏知道永安今天心情不好,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两人只知道从宣室殿出来后永安就不高兴了,没办法,白芷只好去请李嬷嬷过来。
紫苏想转移永安的注意力,于是说,“殿下,不想写字的话,不如您继续去绣那个手帕?您前几日不是还经常绣那个吗?”
手帕?永安想起来了,因为她和苏筠的赌约,秋猎后一回宫,她就开始绣起了帕子,可是毕竟不擅长,绣了几天还没绣完,又赶上了乌孙这事,所以就搁置了。
“明日绣吧。”永安并不想动,她就是觉得自己心里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让她浑身不自在,而这个不自在并不是可能会去和亲带来的。
永安不想去和亲,可是如果有一天真的需要她为大梁献出自己,她也会毫不犹豫地答应,最多就是憋屈两天罢了,而现在,永安有点搞不清楚自己的烦躁到底是从何而来,甚至于这种感觉不是烦躁,而是隐隐的害怕。她在皇后宫里就觉得自己心下是害怕的,可是皇后是自己的亲生母亲啊!
永安胡思乱想着,看到紫苏,想起了自己生辰穿的那条品红裙子,“紫苏,生辰那天我穿的裙子还在吗?”
“裙子?”紫苏有点莫名其妙,自己主子这时候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了,不过她看见永安的脸色好了不少,也觉得轻松了些,于是回答说,“在的,殿下,不过那是夏季的衣裙,现下都冬天了,那些都收进箱子里了。”
“去找,把那条裙子找出来,快去!”永安觉得找到那条皇后派人送来的裙子,或许就有了答案。
“现在就要吗?”紫苏问道。
“现在就要!快去!”
紫苏只能答应了,“是,殿下,奴婢现在就去。”紫苏不知道永安为什么现在就要那条裙子,可是只能答应,然后就准备去库房找裙子。
刚离开房间,就遇上了李嬷嬷和白芷,李嬷嬷见紫苏出来了,先询问里面是什么情况。
紫苏压低了声音,有些无奈地说,“殿下不知道是怎么了,叫我现在就去把今年生辰穿的那套衣裳找出来,现在就要!”
李嬷嬷也摸不着头脑,“有说为什么吗?”
“没有,”紫苏摇摇头,“嬷嬷,您好好劝劝殿下吧!也不知今日是怎么了,殿下很反常啊!”
“我知道了,你们先去找衣裳吧!我进去看看情况。”李嬷嬷让二人先去库房,自己推门进去了。
一进门,李嬷嬷就看见永安躺在贵妃榻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李嬷嬷走到永安身边,轻轻叫了她一下。
“嬷嬷来了,”永安看了李嬷嬷一眼,继续躺着,“有事吗?”
李嬷嬷笑吟吟地说,“老奴来看看殿下。”
永安勉强笑了一下,说,“是她们叫嬷嬷来的吧!嬷嬷坐。”
李嬷嬷去搬了个小圆墩到贵妃榻前坐下,永安没再躺着,起来斜靠着几个软垫,等着李嬷嬷说话。李嬷嬷是永安的乳娘,从小就带着她,比皇后这个亲生母亲陪永安的日子都多,可以说,李嬷嬷不是永安的亲娘却胜似亲娘,所以一般李嬷嬷说的话,永安都能听进去。
李嬷嬷望着永安,心疼地说,“三娘,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跟嬷嬷说说好吗?”十岁以前,乳娘都是按照序齿叫皇子公主的,现在李嬷嬷这样叫永安,明显是真的把永安当成自己的孩子了。
永安听到“三娘”两个字,面上肌肉一动,眼眶也瞬间红了,深呼吸了几口,缓缓说,“嬷嬷还记得我叫三娘。”
“自然了,说句犯上的话,老奴真的把殿下当成了自己的孩子。”李嬷嬷这么多年真心疼爱永安,永安都是知道的。
永安点点头,“谢谢嬷嬷。”又笑了一下,“嬷嬷你真好。”
李嬷嬷伸出手轻轻抚摸着永安的头发,“那三娘你遇到什么事了?可以说吗?”
永安沉默了,李嬷嬷又问,“为什么叫紫苏去找那套衣裳?”
永安看着李嬷嬷,慢慢说,“嬷嬷,如果我说其实我也不知道,我正在找答案,你相信吗?”
“相信。”李嬷嬷微笑着回答,“三娘从来不骗人。”
永安再次沉默了,过了片刻,她问道,“嬷嬷,如果我去和亲了,你会陪我吗?”
“会,嬷嬷一辈子陪着三娘。”李嬷嬷以为永安是因为和亲不高兴的,“所以是因为和亲这件事?”
永安轻轻摇了摇头,“或许吧!可是我老觉得心里堵得慌,却不是因为和亲。”她想了想,试探地问,“嬷嬷,你知道母后为什么让我生辰那天穿红色吗?”
李嬷嬷不意永安问这个,一愣,“不知道,可是娘娘之前一直让殿下多穿点鲜艳衣裳啊!别总穿那么素净。”
永安深深地看了一眼李嬷嬷,“嬷嬷这样想?”
“这,老奴想不出其他理由。”李嬷嬷也看着永安。
永安却点点头,好像得到了答案,“想来嬷嬷说得对,是我多心了。”然后话锋一转,说起了其他事,“今日在母后那里吃到了秋姑姑新做的桂花馅的酒酿,很是可口,嬷嬷,咱们昭阳殿不如自己也做点吧!”
李嬷嬷心知永安定是遇上了什么事情,可是永安虽不撒谎,但是她不想说的事情也绝对是不会说的,一直追问也问不到什么,不如顺其自然,或许什么时候永安想通了,自己就说了。于是顺着永安的话说,“殿下想吃,咱们就做!陛下又新拨了个厨子到昭阳殿来,据说曾经去过西域,会做一手新奇的菜肴,殿下明日尝尝新来的厨子的手艺。”
“好啊,嬷嬷,我……”
昭阳殿里面,永安和李嬷嬷闲聊着。未央宫内,皇后也在和秋娘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娘娘,喝盏燕窝。”秋娘端了一碗燕窝给皇后。
皇后接过燕窝吃了一口,看见秋娘似乎有话想说,问道,“怎么了,有话?”
秋娘让其他宫人都下去了,皇后见状,笑着说,“这么严肃?”
秋娘小心翼翼地对皇后说,“娘娘,今日殿下话里的意思,陛下他……”
皇后挥手打断了秋娘的话,“这件事陛下还没有说话,先不要过多揣测。”放下燕窝,缓缓说,“陛下前两天来这儿用晚饭时,我有提过这件事,可是陛下没接话,只是说前朝还没有讨论出来,我也不好再说什么,看得出来,陛下有想过让徽音去。”
秋娘有些着急,“殿下?娘娘您可就只有太子和殿下了,殿下若是真的去了,那娘娘怎么办?”又凑近了些,小声说,“娘娘,听雁儿说,殿下来未央宫时,是一路上跑着来的,神情很是不好,很多宫人都看见了,殿下这样……”
“徽音说陛下今日主动问她这件事了,可是具体发生了什么,她也没说,琛儿今日也没来请安,也不知道该问谁。”皇后有些头疼,“不过陛下若是真的决定是徽音,我肯定会拼死阻拦的,我就这么一个女儿了!”
“娘娘先别难过了,奴婢想陛下也不会舍得派殿下去吧!毕竟殿下是陛下唯一的嫡出公主。”秋娘柔声安慰。
“嫡出公主此时不挺身而出,更待何时?!”皇后走到柜子前,拉开其中一个抽屉,拿出一个卷轴,秋娘上前帮着皇后打开卷轴,上面画着一个身着红衣的小女孩,皇后轻抚过小女孩的脸庞,坚定地说,“可是我已经失去了一个女儿,我不会再让另一个跟我生离!”
秋娘劝道,“不过陛下可宠殿下了,想来也不会舍得的,更何况殿下不是说她自己已经跟陛下说过不愿意了吗?陛下也没生气,想来应该是不会的。”
“你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皇后凝视着画中的小女孩,手指温柔地抚摸着小女孩,突然一滴眼泪落在了手背上,皇后喃喃道,“徽音,娘不会让你离开的,不会的。”
秋娘赶紧劝,“娘娘,娘娘,放心吧,殿下不会离开的。”
皇后把画交给秋娘,自己擦去了眼泪,“就是难受,本想着给徽音找个好人家,谁知道遇上了这事儿,最后无事便好。”
秋娘仔细把画卷好,又放进了抽屉里,然后说,“娘娘日日拜佛,那菩萨定会如娘娘所愿。”
东陵侯府内,灯火通明,程渊坐在书桌前,高煜在书房内走来走去,程深则看着他们俩。
“你别走了,消停会儿吧!”程渊的声音依旧那么从容不迫,“深儿,夜深了,你先回房吧!”
程深无奈道,“我已经是个大人了,哥,你就不能让我听听你们俩说什么吗?”
高煜看起来心情很是不好,大声说,“让我消停会儿?你倒是跟没事人一样!真是难为你还坐得住!”
程渊没有搭理高煜,对程深说,“回去吧,这事你帮不上忙。”
“不就是和亲这件事吗?你当我真的不知道吗?”程深很是不服气,又说,“可是你不是喜欢公主吗?你怎么没反应啊?”
“就是!连阿深都知道,你这反应哪像是心上人要派去和亲了?”高煜吼道。
程渊看了高煜一眼,忍住气,说道,“陛下还没有决定派谁去和亲呢!先不要揣测圣意!深儿,我知道你的意思,放心吧,你先回去吧。”
程深还想说什么,看见程渊和高煜的脸色,知道现在不是时候,“那好吧,我先回去了。”说完出了书房,顺便带上了门。
高煜看程深出了门,转身低吼道,“你到底怎么想的!如果她真的去乌孙了怎么办?!”
程渊不说话,一直看着高煜,高煜被他看得发毛,忍不住说,“你干嘛!我身上有东西吗?”
程渊笑了一下,轻轻说,“你倒是很关心公主。”
“你什么意思啊!”高煜又炸毛了。
程渊依旧平和地说,“我的意思就是,你为了我们俩真是出力啊!”
高煜脸色好了一些,“那不然呢!我说你可真是奇怪,自从要和乌孙结亲的消息传出来,你什么反应没有啊!我跟苏筠商量半天了,你倒是一句话没有!”
“你们商量什么了?”程渊反问,“你们就算商量了,能改变吗?”程渊站起身来,直视着高煜,“你想让我做什么?是劝说陛下不要让徽音去和亲,还是带着徽音离开大梁,从此隐姓埋名过一辈子?”他越说越激动,“高煜,陛下现在还没有说决定了让徽音去和亲,就算是决定了,我能改变陛下的决定吗?我不能!”
“所以你说穿了就是只能在这里等着是吧!”高煜一挥手,将程渊桌上的几本书扫到了地上。
程渊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和亲这件事,我们没有置喙的余地。高煜,你冷静一点,就算我能带徽音走,那深儿怎么办?这个府里上上下下这么多人怎么办?你们高家怎么办?这得牵扯进多少人,你自己好好想想。”
高煜看着程渊,“那我们什么都不能做了?”
“昨日我已经拜访过齐国公了,问了一下关于和亲这件事,和姨父说的一样,”高煜正想说话,程渊的话又把他堵回去了,“不过我提出了另封公主和亲的建议,齐国公思考了一会儿,认为可行,说再和其他大人们商量一下,想来这两天就会有结果了。”
高煜的眼神瞬间亮了起来,“你说的是真的?另封公主?选宗室女?”看见程渊点头,他又说,“你怎么不早说!我也跟我们家老头子说啊,到时候一起不是更好?”
程渊白了高煜一眼,“你什么都没问啊!我也是昨日才想到的,然后马上去找齐国公了,你刚才来我这里,什么都没说,就开始叫。”
高煜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这不是操心你们两个嘛!”
“是吗?”程渊深深地看了高煜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