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34章
作者:出墙小红杏      更新:2019-10-01 15:16      字数:5189

裴楚楚进宫当天晚上就下雪了,还是一场大雪,永安听宫人们说,整个上京及周边都铺上了厚厚的一层雪,她更想要出宫去看看白茫茫的大地,可是宫里的日子过得很慢,于是她开始了掰着手指头数日子的生活,静静等着十五的到来。

好不容易永安数完了一双手,又再数完了一只手掌,明日就又到十五了,也是天熙二十三年的最后一个十五,永安兴奋地在寝殿里试着衣服,想着挑一件喜欢的明日穿给程渊看。

而且明日不光能见到程渊,关键是高煜也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居然说通了程渊和柳亦青,这二人竟然真的点头答应了和他们一起去广和楼听戏,于是高煜提前包下了一个雅间,就等着明日永安出宫和他们汇合。

白芷和紫苏见永安为明日能出宫而高兴,她们也很是开心,毕竟秋猎回宫后,永安就没有以前那样爱笑了,而裴楚楚进宫后,永安更是消沉了不少,两人使出了浑身解数也没能让她再次展颜,现在永安自己就开心起来了,自然两人也不由得欢喜。

“殿下明日出宫去找苏小姐这么开心!”紫苏忍不住笑道。

永安正在比划一件天水碧的衣裳,听见紫苏这样讲,不由得笑着说,“听他们说整个上京很是热闹呢!要过年了,能出宫看看,自然是开心了!”

她又拿出一件乳白色的披风,试了一下,“穿这件也不知明日在雪里能不能看见我?”

“要过年了,殿下不如穿得喜庆些,人也精神些。”白芷建议道。

紫苏也附和着,“殿下就是不爱穿红的,可是依奴婢来看,这白雪里走来一位穿红衣的姑娘,真是美极了呢!”

“是吗?”永安有些怀疑,“不过我看阿筠穿红色确实挺好看的,可是……”

“殿下不如试试吧!”紫苏拿出一件雪狐镶边大红捻金披风,往永安身上披,“真的很好看,殿下看看。”

永安心情很好,任由紫苏给自己系上带子,然后在铜镜前转了一圈,不由得说,“好像是挺好看的,我好久没见过自己穿这样艳的衣服了,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白芷也赞道,“殿下其实穿红衣很是好看呢!尤其是殿下有一般女儿家没有的气质,穿上更显英气!”

“你们就使劲夸我吧!”永安看着镜中的自己,突然没有那么排斥红衣了,她又想起了程渊上个月说自己很少穿鲜艳的衣服,或许自己明日穿红衣出现在他面前,想来他也会喜欢吧。

永安心里默认了这件披风,正慢慢解开带子,准备叫紫苏收好,外头突然有人通传,说是皇后派人来了。

永安赶紧叫人进来了,是未央宫的雁儿,雁儿给永安行了个礼,然后说,“殿下,皇后娘娘派奴婢来是想给殿下提一个建议。”

“说吧!”永安脱下披风递给紫苏,面上带着笑意。

雁儿说,“皇后娘娘知道明日就是十五了,也是陛下准许殿下出宫的日子,不过皇后娘娘说快到年下了,京中怕是鱼龙混杂,宫里事情也多,希望殿下可以考虑明日不要出宫。但若是殿下依旧想要明日出宫,娘娘也不会阻拦,只是建议殿下。”

永安本来认真听着,越听脸色越差,她铁青着脸,冷漠地问雁儿,“母后看来是不想让我出去了?”

雁儿听见永安语气不好,赶紧跪下,“殿下息怒,皇后娘娘只是建议,担心殿下的安全,娘娘的原话是‘全凭殿下自己拿主意’,所以明日出宫与否,殿下自行定夺就是了。”

“知道了。”永安不想把气撒在雁儿身上,毕竟她只是个传话的,于是淡淡地说,“你可以回去了。”

“多谢殿下,殿下早点休息,奴婢告退了。”雁儿急忙离开了。

白芷和紫苏也在一旁听完了永安和雁儿的对话,也看见了永安笑容荡然无存的脸色,两人默默地看了对方一眼,心知今晚怕是要出事,想着怎么劝说永安。

永安在雁儿走后却没有说话,她只是默默地坐着,盯着寝殿大门。

白芷鼓起勇气,小声叫了一声,“殿下。”

永安依旧盯着大门,没有回应。白芷又回头看了一眼紫苏,然后再叫了一声,“殿下。”

永安突然站了起来,把白芷吓了一跳,只见永安走到门前,打开了门,站到了门口。门外没有下雪了,只有凛冽的寒风在呼呼吹着,寒风瞬间通过大开的门进入了屋内,火炉都黯淡了几分,永安却像是感觉不到寒意,任凭冷风刮在身上,她只是呆呆地站着。

“殿下,风大。”白芷想把永安拉回屋内,无奈永安却不为所动。

紫苏赶紧拿着那件披风给永安披上,“殿下想看看夜景,那就穿件衣裳,别着凉了,到时候陛下和皇后娘娘担心。”

“担心?”永安突然笑了,“父皇是真的疼惜我吧!可是母后呢?她真的担心我吗?”笑里透出无限的凄凉,夜里听来不免一颤。

白芷知道这时不好再劝什么,可是也不能不劝,只能说,“皇后娘娘不是说殿下若是想出宫,明日依旧可以出去的,想来娘娘真的只是担心殿下。”

“对对对!而且是打心眼儿里的担心殿下!”紫苏也在另一边劝道。

永安略略低头看了一眼紫苏披在自己身上披风,又是刺眼的红色,虽然是夜里,但依然很是显眼,“又是红衣?”似乎是在自言自语,她突然哈哈笑了起来,笑声让白芷和紫苏心慌得不行。

永安突然抓着白芷的手,眼神凄苦,自顾自地说,“母后很是喜欢我穿红衣呐!你说这是为什么?为什么!”她又抓住了紫苏,“我想不通这是为什么啊!”

白芷只能喊着永安,“殿下,殿下你没事吧?”

紫苏也没办法,只能扶着永安,“殿下,殿下……”

永安挣脱开两人,跑到了院中,披风掉到了雪地里,红白相映,煞是好看。

永安站在院中,望着白芷和紫苏,笑了笑,“猜我在未央宫看到了什么?”声音很轻,并不像是询问二人,更像是说给自己听的,两人来不及思考永安在未央宫看见了什么,就赶紧到永安身边,想把她扶回寝殿。

“母后真的是爱我吗?”永安像孩子一样发问,“我以前也以为母后是真心爱我的,当然,现在她也是爱我的,可是不是这样的,她不爱我,不不不,母后还是爱我的……”永安的话渐渐让人捉摸不透,白芷和紫苏很是无奈,只能劝说永安回屋再说。

“白芷,我很想哭一场,可是我哭不出来,哭不出来啊!你知道吗?”永安的声音突然激动起来,眼里果然没有一滴泪,“我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永安呐喊着,跪到了雪地里。

白芷和紫苏急得脸色发白,伸手想去捂永安的嘴,在宫里深夜呐喊于礼不合,永安再闹下去,怕是要惊动阖宫上下。

永安却没有再闹再叫了,刚才的发问似乎耗尽了她最后的力气,她跪在雪地里,直发愣。

过了很久,永安慢慢站了起来,两人连忙把她扶起来,永安慢慢向屋里走去,边走边说,“紫苏,把披风收好,明日我要穿,还要出宫呢!”声音平和,像是什么都不曾发生。

这晚北风呼啸,吹了一整夜,次日起床,雪地里的痕迹也不见了,昨夜的宣泄呼喊,凄苦孤寂也都不见了踪影。

广和楼里,二楼其中的一间雅间,三男二女坐在座位上,悠闲地听着下面的戏文。

“刚才唱的那句什么意思啊?感觉她很是难过。”苏筠听不大懂戏文,觉得有些无聊。

身旁的柳亦青在她耳边小声地解释,“这是张生和崔莺莺长亭送别,‘碧云天黄花地西风紧,北雁飞南翔。问晓来谁染得霜林绛?总是离人泪千行【1】’,这是莺莺唱的,想要表达昨日两人才允婚,今日却就要就要别离的痛苦。拆散鸳鸯,催逼上路,此情难诉,此恨谁知?”

苏筠连连点头,“原来是这样,以后我得多听听戏了,不然总要叫你解释。”

“没事,我说给你听就是了。”柳亦青笑了笑。

永安听着二人窃窃私语,忍不住转头看向身旁的程渊,他却没有注意到永安,正在认真听着戏文,永安小心戳了戳他的手臂,程渊感觉到了,连忙问,“怎么了?”

“嘘!”永安把一根食指放在嘴上,“小声些。”从袖子里不知道掏出了什么,塞进了程渊的手里,“给!”然后有些害羞,低头一笑,又装作认真听戏的样子。

程渊不禁有些失笑,低下头查看永安塞进他的手里的东西,原来是一方淡青色手帕,上面绣了几朵洁白的栀子花,角落里还绣着永安的小字,徽音。

程渊不由得握紧了手帕,望向永安,不料永安正在偷看他,被程渊发现后,赶紧回头坐好。程渊不禁轻笑起来,仔细把手帕收好了,然后在永安耳边低声说,“我必视若瑰宝。”

意中人在侧,无尽情意的戏文不断传入耳中,永安只觉此生这样潇洒放肆一回也不枉了。

被酒莫惊春睡重,赌书消得泼茶香【2】。程渊,我们一定能举案齐眉,白头到老。

听完戏文后,永安和苏筠就准备一起先回苏宅,然后永安再从苏宅回宫,程渊却有些恋恋不舍,苏筠见状就笑了,“那你们再说一会儿吧!亦青,咱们去买点吃的吧!”

然后小声对永安说,“这里没什么人,你们说说吧!说完了你直接上马车。”就拉着柳亦青走了,高煜也挥挥手,跟着他们一起走了。

这里是广和楼后门的小巷,一般不欲被人看见的客人就会从后门进入,少有人来,而现下又是寒冬,积雪盈尺,更是行人寥寥,所以永安很是放心和程渊在街上说话。

“你舍不得啦?”程渊先发制人。

“谁舍不得了,也不知道是谁……”永安玩着手指。

程渊轻笑着把永安搂进怀里,“抱着你真好。”他更用力了些,然后说,“你怎么知道我喜欢栀子花?你绣得很好。”

永安被程渊抱着,心想原来数九寒天也能温暖如春。听程渊问起,便回答,“你身上都是这个味道,自然很是喜欢了。”

“谢谢,我娘最喜欢栀子花,家里人的衣服上也都要熏上栀子花香,所以我也一直这么做了。”程渊轻轻说。

“嗯,你娘一定很爱你。真好。”听到程渊提起他娘,永安自然而然就说出了这句话。

程渊松开了永安,温柔地说,“皇后娘娘也很爱你啊!傻瓜!”

“对吧。”永安敷衍地说道,她想起了正事,“我有话想问你。”

“你说。”

“听说你跟父皇请命了?”永安开门见山地说。

“是。”程渊对永安知道这件事并不奇怪,能自由出入宣室殿,了解朝堂之事也是寻常,“陛下还没有下令,不过话里的意思应该是让我年后出发,差不多和嘉公主出发的时候吧。”

永安噘嘴,哼了一声,“都不提前跟我商量一下,还是我自己听说的。”

程渊摸了摸永安的脑袋,“孩子气!”然后解释道,“匈奴听说大梁要和乌孙结亲了,蠢蠢欲动,大梁和匈奴怕是有一战,我自然应当去效力。”

“我又没有不让你去。”永安笑了一下,“算了!侯爷志在四方,岂能被我小小女子困住?你要当心。”

“我知道,放心吧。”程渊再次把永安搂进怀里,“阿煜这次和我一起去,别担心。”

永安却道,“他和你去,我才不放心呢!”

程渊忍不住笑了起来,“你们俩老是看不顺眼,阿煜平常是挺不着调的,不过他的才能也是不能忽略的。”

“你说他好就好吧!”永安认真看着程渊,眼里都是不舍,“过年事情多,怕是你出征前都不好再见了,你要当心!我,我……”永安突然结巴了起来。

“怎么了?”程渊看着永安。

永安脸上发起烧来,嗫嚅道,“你好好的,我,我在宫里会跟父皇讲,讲的……”

程渊瞬间明白过来,“你的心意我知道,等我!此战之后,我来娶你!”

“我等你!”

茫茫天地间,只余一对断肠人。

苏筠和永安坐在马车上,准备回苏宅了,程渊站在车外,看在永安,突然说,“徽音,你穿红衣真好看!”

永安一愣,“当真?”

“自然是真的。”程渊点头。

永安含笑不语,苏筠已经吩咐车夫出发了,转头见永安依旧盯着越来越远的程渊痴看,不禁揶揄道,“别看了!以后怕是日日都能见呢!”

永安不好意思地回过头来,略平复了一下心绪,不屑地说,“不知是谁见了柳公子就喜笑颜开!”

“那我也没恋恋不舍!”苏筠瞪了一眼永安。

“因为你常常能见面!”永安不甘示弱。

“说不过你!”苏筠败下阵来,过了一会儿又说,“你就直接坐车到宫门吧!我到苏宅就下了,你说你今天连你平常那个疾风也没带。”

永安毫不在意,“怎么?用你苏家的人不行吗?”

“你是公主殿下,都可以!”苏筠说。

等到了苏宅,苏筠自行下了马车,然后车夫就载着永安直奔宫门而去。到了宫门,永安就让车夫回去复命了,自己独自进了宫。

永安本想着直接回昭阳殿,结果白芷等在宫门口,见永安终于回来了,连忙迎上去,永安有些疑惑,“白芷,你怎么在这儿?”

白芷神情很是不好,她低声说,“皇后娘娘请您一回宫就去未央宫见她。”

永安听见皇后叫她,心里有些波动,但是面上没有表现出来,于是跟着白芷往未央宫走去,路上问道,“你知道母后为何叫我吗?”

“奴婢不知,但是皇后娘娘知道您没带上疾风,问了几句,下午的时候突然叫李嬷嬷、奴婢还有紫苏去未央宫,娘娘很是生气,但是我们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然后娘娘叫奴婢在宫门候着殿下。”白芷看上去很是惊慌。

“嬷嬷和紫苏呢?”永安问道。

白芷都快要哭了,“还在未央宫,娘娘没放她们回昭阳殿。”

“知道了,放心吧,你们不会有事的!我保证!”永安淡淡地说,慢慢走近了未央宫。

备注:

【1】出自京剧《西厢记》的唱词。

【2】出自(清)纳兰性德的《浣溪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