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稍稍放慢了速度,众人都握紧了手里的兵器,只有一个念头,不管怎样,要把公主送出去!
永安已经能看见大军的影子了,她死死地盯着前方,只想着,若是这次无法侥幸逃出,便自我了结,断不能落入匈奴人之手!
“是苏将军,是苏将军!”有人眼尖,突然叫了起来。
永安心头一松,真的是大梁来人了吗?身边的疾风也看见了,说,“殿下,真的是大梁军队,是苏将军,你看!”
永安仔细看着大军先锋的旗子,上面写着“梁”,永安不禁展颜,后面中间的帅旗写的是“苏”。
“是大梁的大军,他们来了,他们终于来了!”永安不由地欢呼,身旁的几十个人也在欢喜,撑了这么多天,他们终于等到援军了,他们可以回家了。
永安迅速下令,“去找苏将军汇合,然后打回去!”
“打回去!”
大家都很兴奋,一扫这几日的愁云,纷纷纵马朝大梁的军队而去。
等永安见到苏建章时,苏建章问了几句情况,来不及细讲,便下令大军全速前进,奔赴宝音山救援。
东方微微泛起了鱼肚白,天要亮了。永安离开的时候是寅时,现在应该是卯时了,快一个时辰了。永安心急如焚,比离开的时候更着急,不知道剩下的兄弟们怎么样了,不知道程渊怎么样了。
浓重的血腥味钻入永安的鼻腔,宝音山下惨不忍睹,到处都是尸体,有大梁士兵的,也有匈奴人的,横七竖八堆积在一起。地上的血迹有的已经凝固干涸,微微发黑,有的是刚洒上去的,殷红一片,黑的和红的交错在一起。永安恍惚间,以为自己置身修罗地狱。
但来不及多想,永安便提刀加入到这厮杀当中,苏建章率领的大梁军队到来,迅速逆转了战场上的局势。程渊的部下见到援军到来,士气大涨,他们本就抱着破釜沉舟,背水一战的决心,这下更是一往无前。
永安冲到程渊面前,荡开了刺向程渊的斧头,“还好吧?”
“我没事!”程渊反手划开了一人的盔甲。
“你怎么又回来了?”高煜把他的青龙戟舞得滴水不进,匈奴人无法靠近他三尺之内。
“管我呢!”永安不便多说,“自己小心!”
“匈奴左谷蠡王要跑了!”突然传来叫声。
永安一听,迅速调转马头,直奔左谷蠡王而去。
“安安?!”
“我去拿承影!”永安消失得飞快,只留下这句话。程渊无奈,只能继续跟身边的匈奴人纠缠。
“把我的剑还来!”永安追上左谷蠡王,挥刀向他背后砍去。
左谷蠡王俯身避开永安的刀,手里的刀反向永安挥来,永安举刀挡住,两刀相碰,两人不禁一震。
左谷蠡王开口道,“咱们来聊聊怎么样?”
“废话少说,把剑拿来!”永安不欲多说,忽地撤刀,飞身朝对方扑去,弯刀直砍马腿,左谷蠡王被摔下了马。
左谷蠡王在地上滚了一圈后站起,拿刀护住身子,不禁赞道,“好身手!”左手取下背后的承影,晃了一圈,“你想要剑,咱们聊聊!”
永安看了看左右的人,笑道,“你已经走不出去了,我跟你没什么好聊的!”
永安余光忽然看见左前方似乎隐隐有火光,不禁多看了两眼,左谷蠡王捕捉到了这点,也转头看去,忽然笑了,“看来你们大梁已经找到王庭了。”
王庭?前面居然是王庭!永安心里又惊又喜,可是面前的人不是匈奴的左谷蠡王吗?怎么王庭被围,被烧,似乎看起来还特别开心呢?“你们匈奴气数已尽,你还笑的出来?”
左谷蠡王不屑地一笑,“他该退位了,只知道进攻的家伙!”
“你是谁?”永安用刀指着他。
“伊勒德,都可莫的第三子,也是他最不喜欢的儿子。”伊勒德笑着说。
永安知道伊勒德在匈奴话里是“战刀”的意思,就刚才的交手而言,他确实使的一手好刀。而都可莫一共有六子,永安却不知道具体是谁,原来左谷蠡王就是都可莫的第三子,伊勒德。他竟然……永安心念一动,“是你透露的王庭的位置?”
伊勒德一脸平静,“送你们大梁的一份大礼,不用谢!”
“多谢!”永安看着他,“不过都可莫完了,你也走不了了!”
伊勒德语气和缓,完全不像是身处包围圈,倒像是在闲话家常,“一个王庭还不能换我的离开吗?”
永安微微一笑,“看来你想弑父篡位不是一天两天了,你既然敢暴露王庭的位置,还有恃无恐,想来早有谋算,而且王庭这么容易就被打下来了?你应该把人都收服了吧?又调走了护卫的大军,不然大梁怎么会这么容易就拿下王庭呢?”
都可莫虽有野心,但行事冲动,而疑心甚重,大梁跟他对战,想来不消几年便能彻底消灭匈奴;但伊勒德不同,此人在都可莫的监视下还能拥有自己的人马,并收服都可莫的身边人,不是泛泛之辈,若是放走了他,只怕来日大梁边境永无宁日。
“况且我放过了你,你也不会放过我,不是吗?”永安一语道破。
伊勒德脸色微微一僵,又迅速恢复,“我诚心跟你做交易,嗯,萧徽音,我记得你的名字,我拿都可莫和左右贤王跟你做交易。”
“不必了!”永安直接拒绝了,“你若是觉得以少胜多,胜之不武,我便跟你单打独斗,总之今日,我是不会放你走的!”
伊勒德轻轻叹了一口气,“好吧,那就来吧!”说着就摆出了迎敌的架势。
永安也把弯刀举到胸前,蓄势待发。
“轰隆隆”似乎又有大军赶来,永安微微一分神,伊勒德便趁势进攻,还好永安反应迅速,急忙一挡,手臂微微一震。
永安瞥见伊勒德胜券在握的表情,脱口而出,“你的人?”
“铮铮铮”伊勒德化解永安的三刀,然后说,“刚才跟你谈,你自己不领情的,这是王庭的护卫!”
身边的大梁士兵也跟伊勒德的身边护卫打了起来,而王庭的护卫也跟苏建章的人交上了手。永安又挥刀向伊勒德砍去,口中道,“跟你没什么好聊的!把我的剑还来!”
伊勒德背上一直背着承影,永安数次想从他背后拿回承影,却都不能得手。永安武功不弱,但之前右手臂的伤刚结痂,而且她不擅长使刀,比起用剑,稍显凝滞。而伊勒德身手矫健,又用惯了弯刀,跟永安相斗这么久,竟是难分难舍。
“你武功很好啊!”伊勒德由衷地赞叹,匈奴人好武,对于勇士都是衷心敬佩,他和永安虽是敌手,但上次被她抓住了,被困宝音山这么多天也坚持了下来,与他交手也丝毫不落下风。心里早已佩服之极,匈奴对于男女大防毫不看重,不论男女,只要是勇士,匈奴人都佩服。
“你武功也很好!”永安说。
两人嘴上称赞着对方的身手,手上却丝毫不留情,招招狠辣,直冲要害。
永安觉得右手越来越软,渐渐要使不上力了,而且手臂上一疼,想是结好的痂又裂开了,她只能发狠加速出招,想要尽快解决掉伊勒德。
伊勒德发现了永安右手的异样,“你好像受伤了?真是很佩服你!大梁居然有你这样的公主!是个□□!”□□就是匈奴话里“英雄”的意思,伊勒德嘴上称赞,手下却不留情,专挑永安的弱点下手,刀刀砍向永安右手。
永安努力抵抗,但渐渐落于下风,伊勒德抓住机会,一刀挥向永安右臂,永安急忙用刀荡开,不过终究避让不及,右臂又被划了一刀。永安死命握紧刀柄,不让自己像上次一样丢了兵器,这次若是再丢,怕是自己连命都保不住了。
伊勒德正待乘胜追击,他手下却神色匆忙地说了一句匈奴话,伊勒德脸色突变,永安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见伊勒德高声下令,“撤!快撤!”看样子应该是王庭的护卫并没有吞掉苏建章的人马,反而损失惨重。
永安精神一振,见伊勒德也准备上马离开,便一刀挥向马腿,“留下吧!”伊勒德只能接招,永安又说,“把我的剑还来!”
伊勒德听永安一直叫着还剑,他本来以为这只是永安的佩剑,所以她要拿回去,但现在看来,似乎除了是她的佩剑,好像对她意义重大,伊勒德便说,“好啊!你来拿,拿到就还你!”说着伊勒德就解下了背后的承影,拿在左手,永安见势,更加疯狂地扑向伊勒德,她现在只想着拿回承影,拿回她自己的骄傲。
伊勒德趁永安拿剑之时,反手一挥,直往永安胸口而来,想要逼退永安,永安却丝毫不退,灵活侧身,欺到伊勒德身前,左手便握住了承影,右手弯刀直攻下盘。伊勒德见势不妙,拿着承影使劲一扔,永安见承影直往一旁火堆而去,连忙撤手,伸手想要接住承影。
伊勒德本意是想引开永安,然后趁机离开,但见永安为了承影露出破绽,便毫不犹豫,一刀直往永安而来。永安大惊,她若是要接剑,便保不住自己,若要保自己,承影便落入了火堆。
电光石火间,永安来不及多想,左手依旧稳稳接住了承影,右手拼尽全力一挡,但伊勒德的刀来得又快又狠,永安的弯刀只稍缓了一些来势,便被震开了,伊勒德的刀顺势没入了永安的胸口。
伊勒德手上一顿,他没想到永安真的不顾自己的性命也要接承影。永安嘴角流下鲜血,强忍疼痛,左手奋力倒转剑鞘一挥,正中伊勒德右脸。
伊勒德再不犹豫,偷袭已经得手,大梁现下又占上风,不便久留,便翻身上马,带领部下往北撤退。
永安无力拦下伊勒德,只能看着他远去。她跌坐在地,右手抚上刀背,想要把刀□□,却没有力气。
“殿下!”疾风看见永安受伤,飞奔到她身边,“殿下!别睡过去,别睡!殿下!”
永安眼前渐渐变得模糊起来,耳边也变得纷杂起来。恍惚间,永安看见高煜也到了她身边,高煜的神情像是很焦急,嘴巴一张一合,永安却什么也听不见,只能轻轻一笑,“再也……不,不跟……你,吵,吵了……”
高煜的脸上溅上了永安的血,高煜只能重复,“不,不,我再也不跟你吵了,不吵了!你别睡,你别睡!”
永安觉得自己好冷,她想要睡过去,可是她还没见到程渊,但她已经很虚弱了,只能无声地问,“程渊,程渊……”身边围了好多人,越来越多的人,可是她找不到自己要等的那个人。
永安眼前越来越黑,身上越来越冷。在梦境和现实之间,永安终于看见了那个熟悉的面庞,程渊的脸满是泪痕,她想要伸手拭去,却无力抬手,眼皮也越来越沉,永安再也坚持不住,吐了一口血,昏了过去。
“安安!安安!”程渊疯狂地摇动着怀里的永安,她满脸满身都是血,右手无力地垂在地上,但左手仍旧死死握着承影,不肯松手,却没有回应程渊的叫喊。
“安安!”
“徽音!”
“你说清楚,徽音受伤至今昏迷不醒?!”昭宣帝震惊,身边的皇后一下子没撑住,晕了过去。
未央宫里手忙脚乱,秋娘忙着指挥宫人把皇后抬回寝殿,昭宣帝走到传信之人身边,质问道,“你再说一遍!”
“回陛下,苏将军传信说,公主殿下与匈奴左谷蠡王交手时,不幸……不幸失手,被弯刀刺中胸口,伤势严重,至今尚未醒来。”
昭宣帝不禁踉跄了一步,陈立赶紧扶住昭宣帝,昭宣帝挥手,然后说,“定远城周边城池的所有名医全都找,找去定远城,快!陈立!”
“在!”
“去!宫里的太医也拨往定远城,药材也带上!什么雪莲啊,血灵芝啊,通通送去定远城,快!快快!”
陈立见事态紧急,连忙答应,“是,马上去!”
昭宣帝看着他领命离开,觉得身上一阵发寒。永安受伤了,至今昏迷不醒。昭宣帝不敢去想象当时的场景,才刚初秋,天气仍旧暖和,但他能感受到背后莫名的寒意,他害怕失去永安。
永安,撑住!你是大梁的公主,最独一无二的公主,你不能出事,绝对不能出事,父皇不允许你出事!
昭宣帝回忆起了当时知道永安随军出征的情形,那个时候他知道永安虽然去了定远城,但他以为永安只会待在那儿,萧明盛的事情解决之后,她最多就是留在定远城。一想到自己的永安能够和自己的心上人相知相许,他很高兴,皇室多的是无情,若是可以,他愿意让永安得到幸福,所以他并没有下令把她叫回来。
后来他知道永安跟着程渊远征了,那时候他很是担心,但他除了担心,内心是隐隐的喜悦,自己和元晴的孩子一定会是最出色的!不论是萧明琛还是永安,都会是大梁的骄傲。
定远城的捷报一直传来,他高兴极了,这功劳也有永安的一份!他想着等永安回来便给她和程渊赐婚,但没想到,她的确回来了,却是身受重伤,昏迷不醒。
昭宣帝握紧了拳头。永安,撑住!一定要撑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