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知道此人定是不怀好意，有心想要一探究竟，当即便悄悄跟了上去。那人似乎刚从都护府出来，然后一路向着城中赶去。

那人一路上很是小心谨慎，似乎也很熟悉城中的情况，哪个地方哪个时间有巡逻的士兵他一清二楚，全都躲开了。永安本来猜测估计是匈奴派来的探子或是细作，来打探城中情况的，但见那人并没有在城中停留或者打探，而是朝着南边的城门，也就是大梁方向赶路。

永安觉得事有蹊跷，想要去叫人，但又怕跟丢了，摸了摸背后的出尘，安心了不少，然后咬咬牙，继续跟出了城外。

出了城，那人便往山里走去，越往山里走，就越冷，也渐渐有了积雪。永安小心翼翼地踩在积雪上，努力让自己不要发出一点声音。但永安越来越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自己又是孤身一人，内心挣扎了几下，想要先回城再说。

却突然见前面的人停了下来，永安赶紧躲在一颗大树后面，屏住呼吸，暗自祈祷不要被发现。一路上跟来，永安清楚地知道自己不是对方的对手，若是被他发现，小命休矣！

“到地方了，客人该现身了。”那人慢悠悠地开口了。

永安内心更是慌乱，只能寄希望于那人不是在说她，但马上这点希望就破灭了，那人又说，“公主殿下，来了怎么不出来呢？”

永安的心跳瞬间停了一拍，居然被发现了？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她就突然发现了更令她恐惧的事情，自己靠着的这棵树周围大约五六丈【1】开外，出现了数个身影，来人均着夜行衣，黑布蒙面，手里拿着不尽相同的兵器，呈包围状慢慢向自己靠拢。

永安心里在狂跳，但还是努力让自己稍微冷静了些，她取下背后的出尘，望向引她前来的那个黑衣人，尽力让自己的声音没有那么颤抖，“这难道就是阁下的待客之道吗？”

所有黑衣人在永安周围三丈左右停了下来，但依旧能看见他们眼中的狠戾和杀气，永安相信，如果领头的那人一声令下，他们会毫不犹豫扑上来把自己撕碎。

“不是殿下自己不请自来的吗？”领头的那个黑衣人说。

“难道不是阁下故意引我来的吗？”永安问道，余光时刻注意着其他黑衣人。

“殿下聪明！不过，”领头的那个黑衣人口气很是轻松愉快，仿佛真的在和客人寒暄，“太聪明不是好事，希望殿下能记得。”然后突然下令，“送殿下上路！”语气和方才没有任何区别，好像真的就是要把客人送走似的。

“送殿下上路”五个字出口后，除了说话的那人，其他人全部朝永安扑了过来。永安根本还没来得及反应，她完全没想到两人上一秒还在表面和气地说话，下一秒就毫无预兆地下令出手了。

但现实已经容不得永安多想了，永安本能地躲开了当先一人的一剑，危急慌乱中想要拔剑，但越是着急就越拔不出来。另外一剑又刺向永安，她只能拿着剑鞘一挡，另一边的大刀也挥下，只得匆忙闪身避过，但她背靠大树，又挡着另外一人的剑，避无可避，左肩被刀尖划过，顿时鲜血淋漓。

而在永安左支右绌中，领头的那人很是悠闲地说，“原来殿下也有狼狈的一天！呵，不知道萧明琛看见殿下现在的样子会如何呢？”

永安好不容易在他们的联手合围下拔出了剑，虽然永安武功不弱，但想来黑衣人一伙都是死士，就算她并未受伤，也根本不能跟他们相比。很快，永安的背后也受了伤，情况更加危急了。

“还不快一点！赶紧送殿下上路！”那人又说话了。

黑衣人顿时有了更加猛烈的进攻，永安再也无法抵挡，眼看便要丧命于一人的刀下，永安闭上了眼。

“叮”那人的刀被一柄短刀格开了，“殿下低头！”

疾风！永安想也不想，直接按他说的去做，低下了头，等睁开眼睛，面前果然是疾风，护在她身前，正警惕地盯着领头的那个黑衣人，而自己周围的地上已经躺了三具尸体。

不过打斗声还没有停止，永安望声音处一看，居然是高煜和言蹊。两人的武功并没有疾风厉害，仍在交手中。

黑衣人见疾风一来，自己这边顿时就倒下了三人，另外那边也倒了两人，立马吹了一声口哨，然后自己往密林深处逃去。和高煜言蹊交手的几个黑衣人听见口哨声也立即收手，想要跟着领头的一起走。

“疾风！”永安叫道，疾风心领神会，赶紧顺着领头的黑衣人逃跑的方向追去。

高煜和言蹊那边的黑衣人也跑得差不多了，只有最后的一人，被高煜掷出的长剑割伤了腿，跌倒在地，被捉住了。永安赶过去想要问清幕后之人，还没到，就听见高煜“啧”了一声，果然等她一看，对方已经服毒自尽了。

“还挺下本钱！”虽在意料之中，但还是有些不爽。永安知道这些人身上估计也不会留下什么线索了，也懒得去查看了。

高煜见她受伤了，想要扶住她，永安摆摆手，“没什么，养两天就好了！”刚开始上战场的时候，永安见高煜手掌受伤都觉得意外，但几年下来，她早就已经习惯身上的大伤小伤了。

“先回去吧，言蹊，派人来把山上搜一遍！”高煜说。

永安跟在高煜身后，问道，“你们怎么来了？”

“我还想问你呢？你怎么也不叫人一起来啊？”高煜的语气稍微带了点脾气，“要不是疾风出手了，我还不知道事情怎么收场呢！”

“这不是来不及吗？他动作那么快，而且武功那么高，叫人不是打草惊蛇了吗？而且他就是故意引我过来的！”永安撕下自己的一角衣料，简单绑住了肩头的伤口，暂时止住了血，“他早就发现我了，还故意把我带过来的！那你们呢？我看他是从府里出来的。”

高煜见永安背后也有几道伤口，出血不多，想来是永安还没来得及换下身上厚重毛皮大衣就出门的缘故，便取下自己身上的披风披到了她身上，然后说，“就是在房里觉得有些不对劲，然后叫上言蹊出来看看的，没想到撞上了疾风，又在府外发现了那个人的身影，就跟来了。”

“你们一路跟着，我刚才都要没命了你们才出手？！”永安瞪大了双眼。

“不是！谁知道到半山腰的时候，等你走过去了，突然神不知鬼不觉地冒了十几个人出来，他们也不马上动手，又过了那么久才打起来。然后我们就到了，就看见你……”高煜一脸无辜，“真不是我们的错！要不是疾风提醒，说你有危险，然后我们主动出手，我怕那些人根本就不会动手！”

“那是谁想要我的命呢？”永安有些疑惑，看样子今晚的事情很明显就是冲她来的，目的就是要她的命。

高煜也想不出，“看身法，不是匈奴的人，至于大梁——谁敢对你下手啊？除非……”

话语戛然而止，但永安已经明白他的意思了。在大梁，只有一个人敢对永安下手，就是当今圣上，永安的亲哥哥，萧明琛。不过永安反驳道，“不是，他刚才直呼天子名讳，分明是恨我们俩，而且我觉得，幕后之人更恨大哥！”

“何以见得？”高煜问。

永安仔细回想着刚才的场景，“刚才我招架不住的时候，那个带头的说了一句我也有今天！不知道大哥看见我这样会如何？这明显是想要用我的命来让大哥伤心啊！”

高煜沉默了一会儿，又说，“你说得对，他们就是要你的命，不然也不会派人在半山腰拦下我们了。然后你若是死了，陛下自然是伤心欲绝，可是谁对陛下有这么大的恨意？”他又补充道，“而且这些人身手都不错！高手啊！不是普通人能请的！”

永安摇了摇头，“我想不出，对我们兄妹俩有这么大的恨意，呵，我只能想到伊勒德，可是这些人根本就不是匈奴人！难不成他还从大梁招募了一批死士？”

说着三人就到了扶桑城外，高煜想了一下说，“城内会不会还有他们的同伙？”

“肯定有！”永安说，“你还是多派点兵去看着校场吧！万一怂恿灾民出点差错，只怕扶桑城里的大小官员都跑不了！”

“有理。言蹊，你到时候带信得过的弟兄来搜山，就说是来看看周围有没有其他的灾民。”高煜吩咐道。

言蹊答应了，“是！那校场那边？”

“我会亲自过问这件事，天亮了，回城就找兄弟们上山！”高煜说。

“等等！”永安打断了，“言蹊，你别带人去，未免消息传出去，还是让疾风带人去搜吧！”

高煜看着永安，眼中有探询的意味，“你要出动暗卫？”

暗卫从大梁太祖皇帝开国之时就有了，是保护主子安全，只听主子命令行事的死士，一般而言，主子仅指皇帝本人，并且非皇命不得私自豢养，若有违反，以谋逆罪论处。

永安的死士，是昭宣帝在世时派给她的，从昭宣帝宣布那一日起，永安的暗卫便只听永安命令行事，而疾风就是死士之一，也是唯一贴身保护她的死士。因为疾风的特殊性，他之前还有一个明面上的身份，禁军侍卫，而其他暗卫，如同黑夜中的影子，没有名字，没有身份，从不暴露于人前。

永安正准备说话，疾风就回来了，“殿下，没抓住！”

“无妨，你带自己人上山搜一下有没有其他线索吧！”永安下令。

疾风说，“属下遵命！”

永安又看向高煜，说出了自己的顾虑，“你没发现他们的身手跟疾风很相似吗？只不过没有那么厉害罢了，就像是师父和徒弟一样。”

高煜和言蹊对视了一眼，然后仔细回想了一下黑衣人的招式，语气很是肯定，“不错，的确很像！你的意思是？”

“父皇跟我说过，暗卫是太祖传下来的，从小的训练都是差不多的，所以武功招式也是相似的。那些人跟疾风的武功分明就是一路的，只有一个解释，他们也是暗卫。”永安肯定地说。

“既然是这样，他们如果也是暗卫，不就只有陛”高煜放低了声音，“陛下吗？”话语中的意思再明显不过，那不就是你亲哥派人来的吗？

永安抬头盯着高煜，有些犹豫地说，“若是他，干嘛派徒弟来？”

“这……”高煜语塞，一想也是，堂堂大梁天子，暗卫肯定是顶尖的，为什么非得派这种水平的死士。

“还有人有暗卫，”永安下了结论，“而且这个人对我和大哥恨之入骨。”

高煜轻笑了两声，又有些无奈，“事情倒是有趣了很多！”然后说，“算了，先回去处理伤口吧！”

抱月给永安小心处理完伤口之后，轻轻为永安披好衣服，永安自己换好了衣服，正在思考暗卫的事情，就听见了门外高煜的声音，“殿下。”

永安说，“进来吧！”然后示意抱月出去了。

高煜进门直接坐下了，然后很自在地给自己倒了一盏茶，“我已经在校场加派了兵力，应该不会出事的。城内的巡逻也加强了。”

“没用的，短时间内，他们应该不会出手了。”永安叹了口气，“疾风也来汇报，山上没什么异常，唯一的就是再一次确认了那些人的确是皇室的暗卫。”

高煜有些不解，“再一次？”

“有两具尸体身上有短刀，或许应该叫飞刀。”永安解释说，“这种飞刀据说是太祖那时候就传下来的，上面有皇室暗卫独有的一个花纹。之前我很担心武功什么的只是巧合，但现在飞刀这件事，怕不是巧合能解释的！”

“如果不是陛下，现下除了你，还有谁有暗卫吗？”高煜问道。

永安沉默了，高煜见状，凑近了些，压低声音试探地说，“会不会就是……”说着指了指天，“……故意派这些人来混淆视线的？不然谁敢私自养，就算有，武功飞刀也不可能一样吧？”

永安还是没有说话，似乎是在思考，高煜又继续说，“武瞾之说，你又有天子剑，先帝在时不好说什么，现在呢？你还有兵权了，又有人望，这也是可能的吧！你说呢？”

“哦，嗯……”永安敷衍地点点头。

高煜见永安根本没有认真听她讲话，忍不住轻拍了一下她脑袋。

“干嘛？！”永安大叫。

“你怎么心不在焉的，你有没有在听我说什么？”高煜反问。

永安脸色有些凝重，走过去打开房门，确认没有人偷听，然后回来在高煜耳边低声说了一句，“还有一个人有暗卫！”

备注：

【1】古代一丈等于十尺，但是一尺的长度不同朝代是不一样的，以后本文的长度就用汉朝的标准，一尺等于27.7c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