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想了想，摇了摇头。

“你看得清，那你能把那个‘姐姐’的样子画清楚点吗？”洪大磊抱着希望，把画笔递给了女儿。

他会突然这么想，那是因为他过去听人说过，年纪越小的孩子的双眼能看见到一些正常人看不到的东西，所以也许她真的看到了一些他们成年人看不见的东西！

也许，那个“姐姐”真的存在……

只有女儿，可以告诉自己，那个看不见的“姐姐”到底是谁？

虽然知道，女儿年纪小，画出来的东西都很抽象，根本就看不出原形是什么，但……洪大磊还是希望女儿能够画出她看到的样子，这样也许他就能够得到一些线索……

女儿很积极，点点头，就拿起笔，在那褐色的人影上认真地画出她所能表达出来的细节。

在女儿失声后，洪大磊第一次感到女儿和自己的亲近，在这之前，女儿只要看到他就会害怕得躲得远远的，要么就是不停地哭，这还是第一次他们俩能够平和地靠在一起。

只有在这一刻，不用言语，洪大磊才是真正地感觉到女儿和自己的心是连在一起的。

他看着女儿认真地在纸上填上细节，忽然有点感动。

虽然女儿没有说话，但是他竟然感觉到女儿像是长大了，知道自己的父亲身处危险之中，就努力地克服恐惧，帮助自己的父亲度过难关。

女儿用稚嫩的笔锋在画上填上了一朵小花。

一朵、一朵，又一朵。

这是什么意思？

一个人的身上长满了花？

而且这个花不是戴在头上，当做饰品用的，而是长在了身上。

这、这就很奇怪了。

谁会让自己的身上都是花呢？

女儿还在褐色的人影上，不停地添加小花朵，这样看上去就像是孩子画花画上瘾了，画个没完呢。

洪大磊再也受不了了，夺走女儿的笔，对女儿说道：“小芳！你别画花了，你这画的到底是什么呀？”

老婆在旁边忍不住说道：“大磊，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啊？小孩嘛，你还能指望她能画出什么来？她能画成这样，就已经不错了，你干嘛这么说孩子嘛！对孩子说话，你就不能温柔点？”

洪大磊无语，但是和老婆又不知道该怎么样才能解释清楚，索性就不解释了。

他放柔了声音，对女儿说道：“小芳，你画的这是什么花呀？”

女儿看着他，又握着笔，在画纸的空白处填上了一模一样的简笔画的花。

“……”女儿还小，只知道这是花，还不知道这世上的花都是不一样的呢！

甚至，这种简笔画的花，只是花，根本就看不出来是什么花啊！

线索到这里就断了，洪大磊感到很无奈。

一个和花有关的女人……会是谁呢？

是开花店的吗？

他是认识一个开花店的女人啦，但是那个花店老板娘到现在还活得好好的，又怎么可能会是个鬼呢？

而且他和那个花店老板娘的交集也不多，几乎都是在特殊的纪念日里，他会去那花店里，买束花送给妻子……

只是这样，也用不着害到他女儿失去声音吧？

就在洪大磊纳闷的时候，女儿拿起红色彩笔，认真地给花上色了。

这颜色……

当简笔画的花朵涂上颜色的时候，这花的名字忽然从脑子里蹦出来了！

桃花！

这是，桃花！

绝对不会错的！

洪大磊种有一株桃花树，细心培养了十四年，每年都能看到这种艳丽的桃花，所以这“桃花”画得再抽象，他也能认出来这就是桃花！

等等。

他手臂上正好有个桃花纹身，

从昨晚起，这个纹有桃花刺青的胳膊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压着一样，抬不起来！

女儿说的“爸爸抱着一个可怕的姐姐”，也是和手有关！

这一刻，答案仿佛呼之欲出，只缺最后一步的确定！

洪大磊撩起袖子，把胳膊上的纹身露出来给女儿看，他指着桃花纹身问女儿：“小芳，你画的是不是这种花？”

没想到，女儿一看到纹身，却是丢下笔，张口大哭了起来。

哭得无声，但是眼泪鼻涕都一起出来了！

是真哭！

就和前几天那样，看到他就会惊恐地哭出来一样！

是了……

洪大磊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女儿画的，就是桃花。

和桃花有关，只有……

他心里一窒，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老婆正在哄着女儿，听到洪大磊的笑声，吓了一跳，她转过头来看洪大磊：“你怎么了？干嘛突然笑成这样？你、你吓到我了！”

“小芳……是你、是你来找我了吗？”洪大磊笑着，眼泪流了出来。

他没有回答老婆的问题，在疯癫的大笑中，他朝外面走了出去。

“大磊！”老婆在身后叫他，他都没有再回头了。

*

他去了那个别院。

越是靠近别院，他的手臂就越是沉重，让他不得不用手托起那个沉重的胳膊，这样他才能继续走下去。

这样托着手臂，就像是抱着一个人一样。

“爸爸抱着一个可怕的姐姐。”

可怕？

不不不，范小芳一点都不可怕。

在他的心中，范小芳依然和当年一样，美丽善良，怎么能用“可怕”这两个字放到范小芳的身上呢？

他抱着手臂走到了桃花树下。

扑通一声，他跪了下来。

“小芳，是你吗？是你来找我了吗？”洪大磊托着手臂，眼泪鼻涕一块儿流了出来，但是又忍不住笑起来：“我等了你十四年了，你终于愿意来看我了，对不对？是你引我去那个纹身店的，是你让我做这个纹身的，对吗？是不是做了这个纹身之后，你就能和我永远在一起了？如果真的是这样，那我一辈子都抱着你，我都愿意啊！”

说着，他托起手臂，泪眼中，看待自己的胳膊就像是看着情人一样。

“小芳，现在你已经在我的身体里了，那你什么时候能出来，见我一面呢？”洪大磊柔声对自己的胳膊说：“现在，我们就差见一面了。只要能再见你一面，就算是死，我也愿意了。”

*

这一天，他跪在桃花树下，对着自己的胳膊说了很久的话。

他已经很多年没有用这么温柔的语调说话了，但是，对着“范小芳”，他就好像要将压抑了多年的温柔一并诉说出来！

他说得多了，哭得也累了。

最后，不知不觉就在桃花树下睡着了。

………………

…………

……

“大磊！”、“大磊！”

一声声，是那么的熟悉，又好像过去很多年都没有听过这种声音了。

洪大磊立即醒了过来。

一醒来，他就看到了范小芳！

范小芳穿着十四年前的校裙，这款式放在现在，已经显得很老套了，但是她再出现，依然是那清纯的模样。

这一刻，洪大磊鼻子有点酸。

他伸手去拉范小芳的手――冰冰凉的。

这冰凉的体温提醒着洪大磊，范小芳已经死了。

这时候，他才想起来，狠狠地抽了自己一巴掌！

疼痛让他刹那间清醒！

眼前的范小芳已经化作朵朵花瓣，散落到了地面上。

他讶然。

然后，他忍不住苦笑了出来，揉着脸颊，嘀咕道：“早知道我就不扇这一记耳光了，如果这是梦，那我情愿永远都生活在梦中，只和你永远在一起。”

唉。

但是现在后悔又有什么用呢？机会错过了就不会再有了，但是洪大磊相信，现在范小芳已经现身了，那她以后一定还会再现身出来和他相见的！

只要，他一直守在这里。

*

于是从那以后，洪大磊就搬到别院里住了。

老婆打电话向他哭诉过，说女儿现在得了奇怪的病，说不出话来，在这种特殊的时期，他这个做亲生父亲的竟然跑了！而且不知道去哪里了！这世上还有像他这样不负责任的父亲吗？

听到这番哭诉，洪大磊只觉得很心烦，所以他就挂断了电话，把老婆的名字拉进了黑名单中。

这个时候，他的一门心思只有范小芳，和范小芳无关的事情，他一概不想过问。

一个人待在别院里，过着不问世事的日子，洪大磊买了很多酒，没事的时候，就喝几瓶，喝醉了，他就躺在桃花树下，向过去一样，和桃花树诉说着自己的心情。

说到最后，他连自己在说什么都不知道了。

喝醉了，他好像看到了范小芳。

那好像是真的范小芳来找他了，但是又像是他自己喝醉了，做了个梦而已。

这日子一日日过去，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有一天，他迷迷糊糊中醒了过来，恍惚中，好像听到了范小芳的声音。

“小芳……”他揉揉眼，一抬头，就看到屋里面一群人在寻欢作乐。

这，这好像是14年前的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