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说好不出门的伽罗,跟着祢罗突来到了渭水边。
此处的芦苇比成人还高,成片成片的疯长着,一眼几乎望不到头。
的确是个……杀人藏尸的好地方啊!
祢罗突跳下马背,站在伽罗身旁,狐疑的问道:“芦苇到底有什么好看的?”
伽罗不语,片刻后转头看着他,念道:“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她的眸子里闪着灵动的光,又带着一丝狡黠,“祢罗突,你送我芦苇,不会是想以物寄情吧?”
祢罗突心底一慌,高声道:“什么以物寄情,我看你是自作多情!”
伽罗笑了两声,继续回头看这片芦苇地。
祢罗突见她没了下文,心里没来由有些失落,暗暗后悔干嘛要这么挤兑她!正搜肠刮肚想些什么来逗她开心,却见伽罗上前几步,走到芦苇地边上,指挥阿兰:“先割一捆回去!”
阿兰从来对伽罗的话惟命是从,不管她家娘子要芦苇干嘛,总之,先割再说!
祢罗突连忙说道:“她一个女婢怎会动刀子,还是我来吧!”说着,抽出身上的藏刀,飞快的割好了一捆。割完才问伽罗,“你要芦苇做什么?”
伽罗笑着说:“你知道造纸坊在哪儿吗?”
祢罗突一愣,继而点头:“知道,你要去造纸坊?”他低头看着手中的芦苇,恍然大悟,“你想用芦苇造纸?”
“嗯!”
祢罗突先是想了一会儿,然后摇头笑道:“我看不成。”
伽罗心中一突:“为何?”
祢罗突道:“如今造纸的大多是黄麻和树皮,不管是哪样,都不是在此时摘下就能做的。自然要等到成熟变黄之后,采下晾晒成干物,然后才打浆造纸。你这个……都是青的,还湿漉漉带着水汽,就是神仙也做不了纸啊!”
听他这么一说,伽罗顿时失望起来:“这么说,就算能造纸,也要等到芦苇枯黄之后啊!”最起码得九月以后,还得等俩月!
算了,等就等吧!九年都等了,在乎这两个月?!
祢罗突沉思道:“不过你能想到用芦苇来造纸,倒也算巧思。只是,我要提醒你,芦苇造出来的纸,未必适合写字。当初造纸时,若单用黄麻,造出来的麻纸根本不够坚韧,所以才加进了破布烂葛之流,直到树皮纸的出现,才算好些。”
伽罗蔫蔫儿的斜他一眼:“谁说我要用来写字了。”
“那你用来做什么?”这年头,纸不写字,还能干嘛?
伽罗有气无力的爬上车,暗搓搓的说道:“我用来擦屁股不行啊!”
祢罗突怔住,随即整张脸涨得通红,结结巴巴的说不出话来:“你……你……你一个小娘子,怎么能说出这种粗俗之言呢!”
伽罗又好气又好笑,反正隔着车壁,看不清彼此的脸面,有些话也就没那么说不出口了。立即回道:“行行行,我粗俗,你没屁股上厕所用不着擦!”
祢罗突在车外快被她气死了,红着脸骑上马,发脾气说:“你这样口不择言,当心将来嫁不出去!”
伽罗一句:“反正也不嫁给你!”给顶了回去。
祢罗突在马上愣了一瞬,恶声恶气的喝问:“你说什么?!”
伽罗心情不爽,也不想跟他在这儿吵架,敲了敲车壁,示意车夫赶车走。一路上都闷闷不乐的,只有耳旁听到祢罗突的果下马一会儿往前呼啸,一会儿又从后面赶上前来,大概是在路边等她。
到了独孤府门口,伽罗下了车,见祢罗突骑着马在不远处打晃。她心道自己跟个孩子置什么气啊!当下就让阿兰把他请了过来。
祢罗突看似不情愿的过来,伽罗好脾气的仰着头笑道:“说了要留你吃晚食的,陪我浪费了这半日功夫,辛苦你了。”
祢罗突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些,下马说道:“你也知道浪费我半天功夫!”回头吩咐自家家奴,“回去禀告夫人,我在独孤府用过晚食再回去,不必等我了。”
领着他直接去了东院,见过崔氏,崔氏含笑说道:“正担心你们在外玩耍误了时辰,还好此时回来了。”随后命人摆好食案准备晚食。
祢罗突多年不在独孤家用餐了,此时见到大圆桌一般的食案,好奇的看了几眼。
不一会儿,独孤信过来,祢罗突见礼,独孤信颔首说道:“祢罗突许久不来了,今晚多准备些丰盛的。”
崔氏笑道:“早已命人准备好了。”
祢罗突入乡随俗,跟着诸人一块儿围坐,见菜式一样一样的端上来,心中暗暗纳罕。
这些菜式有些是自己吃过的,但也有很多是自己见都不曾见过的。
吃了两筷子,竟意外的觉得十分好吃。
独孤信和祢罗突、伽罗都嗜辣,桌上一人一碟的凉拌麻辣鸡丝,险些都不够。伽罗吃起鱼香肉丝来一点儿不含糊,一筷子下去就是一大堆,惹得崔氏看了好几眼。
伽罗是化悲愤为食欲呀!
想想其他穿越人士,经商种田开铺子,不是个商业奇才,就是个发明小能手,要不就是个恋爱专家,玩转四五个皇子的那种。
她呢?迄今为止也就造了口锅!
这年头未嫁女不得有私产,别的穿越女可以顶着自己母亲的名头做生意,可她母亲是个最重规矩的人,坚决不许她碰这些!她如今哪有作为穿越人士的优越感呐!想造个纸,还被本地人看破时机不对,简直跌份儿啊!
吃完鱼香肉丝,再吃黄瓜存肉。这时节黄瓜不那么脆嫩了,凉拌清炒的口感都一般,于是就把中间挖空,塞些肉末进去。这法子做得黄瓜存肉,很受小朋友七郎的喜爱。
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祢罗突忍不住问伽罗:“做这晚食的可是你之前新买的厨子?”
她找新厨子的事也不是什么秘密了,点点头:“晚食可还满意?”
“太满意了!”祢罗突笑着回答,然后话锋一转,“可否把那厨子借我府上几天使使?”
他这是什么话,仿佛借得不是个人,而是个物品。
“不借,那是个人,怎能借来借去?”再说了,指不定去了他们宇文府上,就回不来了呢!
“什么人,不过是个贱奴而已,买来卖去,牲畜货物无异。”祢罗突又有些不高兴了。
伽罗脸色一沉:“对于你来说是贱奴货物,对于我来说,就是个人!”她很不喜欢他这种态度,语气也冲了起来,“你吃饱了没有?吃饱了就赶紧回去!”
祢罗突霍然起身,怒目而视,见伽罗连看也不看他一眼,更无挽留的意思,怒气大甚,当即愤然而出。
他虽同独孤信和崔氏道别,但那面上的怒气任谁也看得出来。
待祢罗突走了之后,崔氏来看伽罗:“怎么,又与祢罗突置气了?”
伽罗蹙眉说道:“理他呢!他脾气说来就来,我可不会纵着他!”
崔氏摇摇头:“你呀,光说旁人,自己的脾气岂又是个好的?”
伽罗哼了两声没再说话,崔氏见无大事,也不追究。总是小儿女家斗气,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约下次来又和好了。
从前不也是如此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