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郭氏被禁足后,伽罗觉得后院安静了许多,她兑现了上次的承诺,给了五娘两匹锦缎。但是,五娘并未亲自过来道谢,而是派了个侍女前来。
伤愈之后的阿兰照旧贴身侍奉伽罗,有些不满的说:“娘子对五娘子那样好,却不见一点儿动静。”
伽罗叹道:“她也不容易,若是这个时候就眼巴巴的过来,岂不是说这么多年郭氏对她毫无恩情吗?”五娘的性子不光内向,还很细腻很小心。
独孤信把五娘的婚事交给了崔氏,崔氏有些犯难,毕竟五娘不比四娘在自己身边养大的。若寻了不合意的婚姻,将来五娘受苦,自己心里也过意不去。
伽罗却道:“五姊的性情,需寻个温柔可意的,最好没有婆婆压着。嗯,我觉得可以找个门第不如咱家的,以后仰仗着咱家,不至于给五姊气受。”
崔氏哑然失笑,用手刮了下她的鼻子,嗔道:“不害臊,你才多大,就为你五姊出谋划策了?”
伽罗嘻嘻笑道:“我也是帮着出出主意,还得阿娘您来打算,最后还要阿爷做主不是!”
崔氏点点头,无论她选出什么样的人家,最终都要独孤信定夺的。
她便帮着甄选了几家,也不必着急,慢慢的挑选着,横竖五娘年纪还小,只要在这两年内定下就好。
进入十月之后,长安下了第一场雪。
伽罗躺在厚厚的兽皮褥子上,听了小半夜的落雪,簌簌打在房檐屋顶的声音。待第二日醒来,地面上已铺了薄薄的一层,像撒了一层盐,又像散了一地的面粉。伽罗换上绵袍,手里捧着竹制的小手炉,去给崔氏请安。
崔氏屋里燃上了炭火,这个时代并没有地火龙和火墙,屋中取暖只能依靠炭火。上好的瑞炭,燃起来没有一丝烟气,炭里混合着橘皮、甘松,带出一股清新的香味。
崔氏见了她,首先摸摸她的手,感觉到热才放心。
“雪天路滑,又冷,今日就不要去练骑射了。不如在家做做女红,你若实在不喜欢,投壶也可以。”崔氏慈爱的笑道。
伽罗笑答:“骑射可以不去,我在屋里拉弓就是。”
崔氏再次摸摸她的手,蹙眉叹道:“都有茧子了,你是女孩儿,这双手就该柔弱无骨,宛如柔荑才是。”
伽罗的嘴角抽了抽,笑着说:“难道您以为做女红就不会有茧子了吗?阿娘放心,我这手皮肤嫩,就算有了茧子,以后也会褪,长出新皮来的。”
正说着话,芳娘带着七郎来了。
七郎也换上了绵袍,领口围着一圈狐狸毛,衬得小模样玉雪可爱。
这个时代棉花并未普及,锦袍里的填充物是丝绵,也有木棉,或者一些禽类的羽毛。伽罗头一次见到羽毛填充物的时候,还感叹原来这么早就有“羽绒服”了!只是羽毛填充物并不精细,穿着没有丝绵的舒适。
后来伽罗把羽毛填充物改成了羽绒的,果然比之前的好了很多。若是天气再冷些,就可以穿了。
七郎如今也跟着郑先生读书写字,那聪明劲和勤奋样都和伽罗如出一辙,不知道的,真要当他们是同母姐弟了。
伽罗摸摸七郎嫩豆腐般的小脸,笑吟吟的说:“咱们今晚吃火锅吧!”下雪天吃火锅,再惬意不过了。
伽罗给哑姑写了吃火锅需要的材料,可惜现在没有辣椒,汤底只能做清汤的。但是,蘸酱可以做成麻辣的。其余配菜首先就是切成薄片的牛肉和羊肉,然后是冻豆腐、油面筋之类,其余蔬菜看着上。
她还惦记着上回生辰宴黄了的事,今次又写了帖子,请上回的人再来聚一回。可惜元摩诘正在议亲,来不了;于十八娘偶感风寒,也来不了;其他两位娘子家中有事都走不开。至于郎君们,祢罗突被宇文泰派到黄河边去了,高熲随他父亲外出访客,只有杨坚和郑译有空。
结果,来得只有郑译。
他面上讪讪的,解释说:“杨郎君家中有事,恐怕来不了了。”
伽罗哼了一声,道:“我知道,他是不愿与我结交罢了,不来也好,可以省下些吃食了。”
郑译笑道:“就算他来也吃不了,他还秉持着在般若寺的习惯,至今食素,戒五荤三厌。”
伽罗一愣,上回到是没注意,心想这人的人生得有多无趣啊!
忽然又想起《西游记》里猪八戒名字的由来,不由促狭的笑了,说:“他都归家了,还忌讳那么多?怎么不干脆继续当和尚?既然他这么谨守规矩,不如我送他一字。”
“他这习惯连二位大人也十分头疼,哦,是什么字?”
“八戒!”伽罗哈哈大笑起来,“他不是戒五荤三厌吗?合起来不就是八戒?哎哟哎哟,可得笑死我了。”
郑译不知道笑点在哪儿,口中念叨了两遍,竟然还道:“确是有趣,伽罗,没想到你也有慧根。”
“有慧根的不是我,是唐三藏!”伽罗实在忍不住,继续笑,可是只有她一个人知道的笑点,实在无趣。
郑译从善如流的问:“唐三藏又是何人?”
伽罗想了想,简明扼要的讲了下唐三藏和猪八戒的典故,听得郑译直摇头,食指虚点着她,笑道:“好啊好啊,原来你说他是猪?我可要告诉杨郎君去!”
“我怕他不成!”伽罗板着脸,但不过一瞬,又“噗嗤”笑出声,揉着肚子直皱眉。
还好此时阿蕙把火锅端了上来,伽罗这才直起身子,略带遗憾的说:“吃火锅人多才热闹,罢了,是他们没口福!”然后命人去叫七郎,一面又查看配菜。
配菜除了她点名要的,哑姑又备了毛肚、猪红、熏肉、河虾、菌菇、秋葵、豆芽、香菜等等。如果说这些不值得伽罗惊讶的话,那一小篮子粉丝却能惊掉她的下巴了。
“粉丝?怎么会有粉丝!”伽罗惊叫起来,这年头根本没有红薯,怎么做粉丝的啊!“这是什么做的?”
阿蕙一脸迷茫,阿兰回道:“是胡豆,我问了哑姑,她拿了胡豆给我看,就是胡豆做得。娘子,可是有什么不妥?”
伽罗整个人都惊呆了,喃喃自语:“原来蚕豆也可以做粉丝啊?是我孤陋寡闻了。”随即又想,这个哑姑到底是何许人也?连粉丝都会做!要知道现代人过分依赖机器,像这样的手工粉丝几乎已经失传了,哑姑是怎么会的?
莫非,她不是穿得?不可能!
但也有可能,哑姑并非从现代社会穿过来,而是从另一个时空。
不是说,一沙一世界,一叶一菩提吗?
这世间包容万象,你怎知你存在的就是唯一的时空呢?
这样想来,伽罗就释然了,火锅汤底“咕噜噜”的冒着泡泡,她愉悦的笑起来。
再多的苦思在美食面前都会变得渺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