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氏面带微笑坐在茵席上,温和的与元摩诘说话,另一边七郎和伽罗一块儿猜藏勾。伽罗对付七郎这小屁孩绰绰有余,把七郎青瓷槅里的荔枝煎和核桃仁、干葡萄全赢了过来。
“不玩了,阿姊,我不玩了!”七郎噘嘴抗议。
伽罗哈哈大笑,只吃了一粒核桃仁,就把青瓷槅又推了回去。
七郎宝贝似的把青瓷槅抱在怀里,对伽罗的逗弄仍有不满。伽罗瞧着他这幅小模样就捏他的脸,他既要护着怀里的吃食,又要摆脱七姊姊的魔爪,闹得脸都红了。
“伽罗,又逗你小弟。”崔氏无奈的笑叹。这个女儿眼看就要满十周岁了,怎么还跟七郎小孩子般玩闹。
伽罗笑嘻嘻的看着崔氏和元摩诘,元摩诘也看着她,心里暗暗点头,只道:难怪大人公喜欢留在东院,就这样活泼的氛围,死气沉沉的西院也是比不了的。
她进门时日虽短,但也看出些门道。独孤信不喜郭氏,独宠崔氏,平时几乎不踏足西院。而她自己呢?也喜欢往东院来,毕竟人心都是肉长的,她笑脸相对换来的只有冷眉冷眼和挑三拣四,修养再好的人也不愿意待在那里啊!
郭氏不喜自己,元摩诘心知肚明。
她自不会傻到和新婚丈夫去告状,平日能避就避开些,无事来此拜访崔氏。当初进门时,大人公就说了“崔夫人也是你的母亲”,侍奉母亲,有何不对?
任谁也挑不出她的不是来。
在东院留了一会儿,得了一匣子荔枝煎,元摩诘回到自己的新房。
傍晚时分二郎独孤善归家,先去郭氏那里见礼,随后才回房,元摩诘站在门口笑脸相迎。
独孤善在郭氏那里听到的告状话,在看到娇妻含笑的面颊时,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今日都做了什么?”他换下衣裳,随口问道。
元摩诘答道:“在母亲那里侍奉抄经捡佛豆,待母亲午歇了又去东院崔夫人处坐了会儿。夫君你瞧,崔夫人和伽罗十分客气,我每回去都要带些点心回来,怪不好意思的。”
一番话既说明了自己没和郭氏生分,又和崔氏交好,两边都不开罪。
独孤善静默了一会儿,才道:“长姊早嫁,五娘六娘又年幼,母亲身边没个可心人说话,你无事就多陪陪她。”
“是,妾知道了。”元摩诘柔顺的应下。
独孤善松了口气,又笑道:“也不必不好意思,伽罗善做美味,这荔枝煎做得就和别处不一样。你嫁进来的晚,若是早几个月,还能吃到樱桃酪呢!”
这樱桃酪并不是把樱桃做成酪浆,而是把樱桃的核去掉,里面填充乳酪,吃起来既有樱桃的果香,又有奶酪的甜蜜。
元摩诘笑道:“我如何不知?从前我可没少来府上。”
独孤善微微笑道:“是我忘了,你和伽罗一直很好。”他握住娇妻柔弱无骨的小手,目光深邃起来,“那时候谁能想到,你会成为我的妻子呢?若是早些知道,我就该多看你几眼。”
元摩诘低下头,轻声笑道:“如今也不晚。”
侍女渐次退下,屋中烛火悄然熄灭,衣衫婆娑,满室生香。
次日去给郭氏定省,元摩诘满面含春的模样哪里能逃得过她的眼睛!照理说儿子儿媳新婚少艾,做母亲的该高兴才对,可世间便有一样母亲,总觉得儿子是自己私有,儿媳的存在就是夺走了自己的儿子。因此,她对元摩诘又生出了一分不喜。
元摩诘并非蠢人,婆母待她如何与夫君待她如何是两样的,婆母愈是对她不假辞色,她愈是要做出恭顺的样子。无论郭氏如何磋磨她,她都逆来顺受,不露半分难过。
陪着郭氏捡佛豆的时光,比往日要长,偏生郭氏把原先准备的茵席撤了,直让元摩诘跪在了地面上。
小半日功夫,元摩诘的小腿和膝盖都肿了起来,便不曾往东院去。
崔氏等了她半日,不见她来,心下怪是想念的。
只因她近日一直在思量伽罗的婚事,除了郑先生和福娘,无人可说,好容易来了个女儿般的儿媳,自是无话不说的。
伽罗见母亲这样,心下也觉得不妥,昨日元摩诘说了会来的。这会儿还没来,也没使人来报个信,怕是出了什么事?
她略一想,便对阿兰道:“你去二嫂那里,就说昨日给她盛点心的食盒今日有用,去取了来。”
阿兰机灵的很,取了食盒回来就告知了元摩诘的情况。
伽罗暂时按兵不动,到了晚间,特意当着独孤信的面,让阿兰再跑一趟,把自己往年给崔氏做得护膝给元摩诘。
“虽说不是冬天,可这样跪在地上,怕寒气入体,有碍二嫂的身子呢!”伽罗担忧的叹道,“做人媳妇果然和做人女儿不一样,想二嫂在家时,哪里吃得这样的苦。阿爷,阿娘,你们日后可要为我好好挑选婆家,哪怕丈夫不成器,这做婆母的可要心胸宽广,待人和善才是。”
崔氏嗔她一眼,但是心里确实也记下了,为伽罗择婿,不光郎君的品格要好,婆母的为人也十分重要。
独孤信的面色已然十分难看,元摩诘是他挑选的儿媳,郭氏不喜,却也不该这样对待人家!
阿兰拿着护膝过去,当着独孤善的面又说了一遍伽罗吩咐的话,独孤善亦是面色沉郁。反倒是元摩诘慌忙劝解道:“妾没事,妾在家中也时常陪伴母亲捡佛豆,并无这般娇弱……”
独孤善叹了口气,不好说郭氏不对,只握住她的手:“让你受苦了。”
元摩诘泪盈余睫,说道:“侍奉婆母,本是儿媳该做的,不谈辛苦。有夫君的心意在,妾心已安。”
小夫妻和睦,郭氏又得了独孤信的告诫,只好忍下心中的恶气,暂时不去发作元摩诘。可是,她对东院崔氏母女的恨意,又因此事加重了几分。
崔氏还在为伽罗忧虑,这孩子都多大了?寻常人家的小娘子这时候听到婚嫁怎么也该害羞一下。她倒好,非但丝毫不害羞,而且还大咧咧的谈起未来婆母了。
什么也不懂,真是愁死人!
崔氏找到郑先生,向她询问郑译父母的脾性。
郑先生斟酌着说道:“从前平阳公主无子,安定公做主将郑译过继堂叔家,后来平阳公主先后诞下二子,郑译又返回自家。我那兄长郑道邕和阿嫂自觉对这个儿子有所亏欠,所以处处维护容让,这才养得他那副玩世不恭的脾气。”
崔氏点头笑道:“哪里玩世不恭?我觉得这孩子很是不错。”
郑先生欲言又止,说实话,虽然郑译是她内侄,可她还真不看好这段婚事。但崔氏才是伽罗的母亲,她不好多说什么。
“那……伽罗的意思呢?”郑先生问道。
崔氏蹙眉:“她什么都不懂,所以我才着急啊!郑译年已十四,恐怕他家中父母已为他相看了?劳烦你为我打听一番,可好?”
郑先生不便拒绝,只好说先帮着打听,但又说了句:“伽罗素来胸中有丘壑,夫人不妨直言相问。”
崔氏也答应了,若郑译那边并无人选,她这就和郎主及伽罗明言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