祢罗突一路飞驰回宇文府,得知宇文泰在家,正在书房和几位柱国大将军议事,立马大步跑向了书房。
到了书房门口,他缓了缓气息,推门进去。
宇文泰正坐主位,其余赵贵、于谨和宇文护都把目光投向祢罗突,带着一丝疑问。
“父亲,”祢罗突跪坐在正中的茵席上行了大礼,“儿有一事相求。”
“哦?”宇文泰目光微闪,“何事,说来听听。”
祢罗突直起身子,对上宇文泰精准的目光,毫无畏惧的朗声说道:“儿要娶独孤伽罗为妻。”
室内本就安静,此言一出,更是针落可闻。
宇文泰的瞳孔收缩了一下,淡淡的说道:“此乃小事,不足在此议论,你先回房去,晚间再说不迟。”
“父亲!儿要娶独孤伽罗,儿一定要娶她!”祢罗突有些着急了,他既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这番话,就下定了决心。他不想再等了,他恨不能此时就得到宇文泰的首肯,向独孤信提亲!
宇文泰忍了又忍,终究是没忍住,大喝一声:“不行!”上午他在家中,正与叱奴氏说些琐事,就听到有人来找祢罗突,说什么独孤伽罗在般若寺。祢罗突当时连说都不跟他这个做父亲的说一声,就跑了出去。现在回来,就要娶独孤伽罗,实在是太不把他放在眼里了。
祢罗突没料到父亲会当面拒绝,愣了好一会儿,才道:“为何?我与伽罗从小一起长大,算得上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父亲,为何不愿成全儿子呢?”
宇文泰咬着后槽牙,他平素最宠爱这个儿子,可是往日有多宠爱他,今日就对他有多失望!
善于察言观色的于谨咳嗽了一声,说道:“辅城郡公青春少艾,有此一举,到是胆识过人。”
宇文泰面色稍缓,也罢,他能在诸人面前直言,而没有私下恳求,也算得上勇气可嘉了。可是,为何他所求的偏偏是独孤伽罗呢?换成旁的女子,说不定他就同意了。
祢罗突并不死心,仍道:“父亲!求父亲成全!”
宇文泰摇头:“我说了,不行!你的婚事我自有打算,但这份打算绝不是留给独孤氏的。”
“为何?难道仅仅是因为她姓独孤吗?”祢罗突失望的问出这句话。
宇文泰看着这个幼子,面色泛青,喝道:“没错,因为她是独孤信的女儿!”他的长媳就是独孤信的长女,可他想要立的世子却是嫡子,而嫡子年幼,尚未娶妻!偏偏长子宇文毓自小好学、博览群书;性格温和、宽仁礼貌,已经得到不少臣僚的拥护!
他绝对不相信独孤信对这个女婿没有希冀!
一旦祢罗突再娶独孤伽罗,独孤信的两个女婿都是他的儿子,那么嫡子的位置就岌岌可危了!
宇文泰绝对不允许这种事发生!
祢罗突怔怔的看着自己的父亲,没想到他真的会因为伽罗的姓氏而拒绝,这要怎么办?他没法儿改变伽罗的身世啊!
宇文泰干脆再在他心上泼冷水:“独孤伽罗改变不了自己的姓氏,选择不了自己的出生!所以,祢罗突,你死了这条心吧!”
“父亲……”祢罗突跪伏在地,身子颤抖,语气带着痛苦的哀求。
宇文泰闭了闭眼,狠下心来,对侄儿宇文护说道:“萨保,即日起,祢罗突就随你在军中用事,无我首肯,不许离开半步!”
宇文护看了一眼祢罗突,才道:“谨遵叔父之意!”
祢罗突心如死灰,几乎要晕厥在地,他是如何离开这里的,已毫无印象。整个人仿佛行尸走肉,没了灵魂一般。
宇文泰长长的叹了口气,靠在了凭几上,无力的说道:“成吾志者,必是此儿,吾怎能许他沉湎儿女私情!”没有独孤伽罗,这世上还有许多其他女子,终有一日,年少的情感会因日后纷乱的局势而遗忘。“去对叱奴夫人说,那些南梁的奴婢,择一二温顺貌美之人,追随祢罗突左右。”
苦闷的时候,身边若有他人替代,祢罗突定然会把持不住。一旦祢罗突身边有了其他女子,独孤伽罗便不足为念。
是日,祢罗突身边跟着两个南梁的奴婢,去了宇文护军中。
多日之后,伽罗才听到这个消息,她沉默许久,方才说了一句:“这样也好。”只是她并不曾知道,祢罗突也为了她与宇文泰争取过,这是失败的下场而已。
自从那日从般若寺归来,郭氏狠狠的在独孤信面前告了一笔状,可惜独孤信的关注点并不在“辅城郡公和普六茹坚为了伽罗大打出手”,而是“尉迟二娘也欲与普六茹氏联姻”。
独孤信皱了皱眉:“尉迟氏也想与普六茹氏联姻吗?”
郭氏一愣,连忙说道:“正是,妾也十分奇怪,除了妾与崔夫人之外,尉迟夫人也带着二娘子去了般若寺。听她那语气,并未与吕夫人相约,却不知是如何得知吕夫人在别院的。”
独孤信略做沉吟,然后说:“既然如此,吾家与普六茹氏联姻之事,暂且搁置吧!”
郭氏一惊:“郎主这是为何?”她想起当日的情形,又道,“尉迟二娘因偷偷给辅城郡公报信,已惹得辅城郡公和普六茹坚不满,她们母女离开时,普六茹坚祝尉迟二娘早日觅得如意郎君,显然是不愿这门亲事的。”
独孤信摇头说道:“不管他愿不愿意,此时此刻,不适宜再议亲了。哪怕普六茹氏真乃良配,也要过了这段时日。横竖六娘和伽罗都还小……对了,既然你也觉得普六茹坚对伽罗有意,那六娘的婚事还是另选他人吧!”
郭氏一口恶气涌上心头,忍了又忍,才耷拉着眼皮,应了声:“是。”
回到西院,郭氏看到案几上的瓷器,一挥手全都打落到地上。瓷器摔了个粉碎,屋中的婢女全都大气不敢出。
她握紧拳头,跪坐在茵褥上,满面怒气,不知找谁发作。
恰巧六娘想探听一下独孤信的态度,悄悄走到了门口,却见站在门外的侍女冲她使眼色,她往里瞥了一眼,连忙又匆匆的走了。
半路上,遇到了被乳母带着的八郎。
“阿姊可是去见了母亲?”八郎歪着头问道。
六娘松了口气,弯下腰说道:“母亲心情不好,咱们先别去打扰了,要不,你去我那里略坐一会儿可好?”
八郎点点头,虽然他很受母亲宠爱,但也很怕母亲生气。
跟着六娘来到屋里,六娘拿了些酪饮点心招待他,又命阿金去打听郭氏到底为何生气。
不一会儿,阿金把打听来的消息告知六娘,六娘这才得知,自己和普六茹氏的联姻,又黄了!
“说什么是因为尉迟氏,还不是因为伽罗!普六茹坚对伽罗有意,就把我弃如敝履!父亲、父亲怎么就偏心至此呢!”六娘扑倒在茵褥上,不顾八郎在场,嚎啕大哭。
阿金急得没法子,想劝又劝不住,只好求救般的看向八郎的乳母。
八郎豁然起身,小小的脸上满是愤怒,道:“七姊姊又欺负咱们西院的人,我饶不了她!”说完,拔腿就往外跑。乳母吓了一跳,紧跟着追了出去。
待二人一走,六娘从茵褥里抬起头,面上哪有泪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