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成佛,一念成魔。
刀光掠影,血花四溅;利刃穿心,削尽人骨。
匪徒尽被诛杀,站着的两人杀意慢慢收敛。
杨坚救了伽罗之后,伽罗又回到独孤楷所在的地方,把剩下的匪徒全都一网打尽。
杨坚眼神悲悯,轻念佛号,却不曾后悔拿起过长刀。
此处不宜久留,加上独孤楷受了伤,阿兰还在寺庙。杨坚把马让给独孤楷,自己抱着伽罗返回寺庙。
雪似乎有变小的趋势,但此时天色已晚,需尽快赶往寺庙,让僧人去给独孤信报个平安。
伽罗怕杨坚脱力,挣扎了一下,说道:“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走。”
“别动,”杨坚轻斥一声,“会摔了你。”
伽罗抿了抿唇,越过他的肩头往向陈尸所在,叹了口气,说:“那罗延,你好像破戒了。”
杨坚的脚步微微一顿,很快又继续赶路,淡淡说道:“为救人而杀人,杀戒已破,我不入地狱,谁入?”
伽罗心底涌起愧疚,这个人吃斋念佛,连鱼都不杀。可今日为了自己,杀了人啊!虽说众生平等,鱼和人都是性命,但毕竟人类身居食物链顶端。杀人的罪孽,想来是比杀鱼要重的多呀!
可是,明明是那些人该死!
那罗延说得也对,他是为了救人,救的不止是她一人。若让这些人逃脱了,以后会有更多善良的人受到伤害。
伽罗抬头,双手搂住杨坚的脖子,在他胸口蹭了蹭,算作安慰。
可杨坚的脊背却越来越僵硬,伽罗以为他抱不动自己了,连忙说道:“你还是把我放下吧!”
“不要说话,不要乱动。”连声音都有些紧绷。
伽罗忽然想起那个和尚抱女子的典故,笑了起来,说给他听:“有一对僧人师徒要渡河,刚好看到一位女子也要渡河,只是女子犹豫不决。僧人师傅见状,抱起女子渡河,过了河便放下。师徒二人继续前行,许久之后,徒弟问师傅;‘我们身为出家修行之人,能抱女子吗?’师傅面色不变,反问:‘我已经把那女子放下了,你还没放下吗?’那罗延,你是不是想说:‘我虽然手里抱着你,但心里已把你放下了。’嗯?”
杨坚却道:“你到是会说‘典故’。”他想起郑译给他说得典故,伽罗这小丫头背地里骂他是猪的那次。
伽罗忽然盯着他的脸,杨坚不解的低头看她一眼,她的目光太灼热,他不得不移开眼神,看向前路。
伽罗仿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又往上凑了凑,凑近杨坚的脸。
“你到底要做什么?”她呼出的热气就喷在他的下颚上,让他在这样的冰天雪地里,生出了一丝奇异的烦躁。
“那罗延,我觉得你除了破杀戒,还破了色戒。”伽罗的眸中带着促狭的笑,轻快的说道。
“闭嘴。”凡心动,戒律破。
“你不承认?那你的耳朵怎么红了?咦,不光是耳朵,脸也红了。”
杨坚不客气的说:“你再啰嗦,我就真的把你放下。”
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独孤伽罗,杨坚再也放不下你了。
伽罗笑了起来,抚了抚鬓边凌乱的发丝,红唇凑近他的耳朵,低声说道:“那罗延,红尘万丈,欢迎你来。”
这一夜,伽罗不得不在寺庙中度过,因为僧人前去报信时就已临近宵禁了。为了不让更多的人知道此事,杨坚直接把伽罗抱进了自己的禅房,把自己放在这里的缁衣让伽罗换上。
对外,只说遇到了劫匪,有人受了伤,其他的不再多说。
好在这家寺庙地处偏僻,僧人多以清修为主,不喜欢管太多的俗事。若不是主持和杨坚交好,也不会理会这些。
伽罗洗了个澡,给伤处上过药,穿上杨坚的衣服,略显宽大。她好玩似的在屋里走来走去,来回晃动身上宽松的僧袍。
阿兰今日受惊不小,已然睡着了。独孤楷受伤最重,由寺庙里略懂医术的僧人照看着。
温暖的房间里,只剩下杨坚和那罗延,就着豆大的火苗,并不能看清楚对方面上的神色。身处佛寺,竟有一丝旖旎之情悄然滋长。
“不累吗?”杨坚问道。
“还好,”伽罗洗澡的时候有些昏昏欲睡,可是洗完澡擦干头发,精神又足起来了。
杨坚没话找话:“今日追杀你的到底是何人?”
伽罗嗤笑道:“你那么聪明,会不知道何人?”
杨坚不语,翻了一页手下的经书。
伽罗坐到他对面,手指点了点经文上的字,笑着问:“后院的夫人娘子们,也爱读这些,可谁知道这些人哪些是真心向善,哪些是佛口蛇心呢?”顿了顿,她又道,“你知道为什么她们每个人,都在自己的案几上放两本佛经吗?”
“为何?”
“为了显示她们的善良,为了掩盖她们的罪恶啊!读不读谁知道,充盈脸面却再好不过。”
杨坚知道她在说谁,默了半晌说了句:“冤冤相报何时了。”
伽罗笑得格外妩媚:“等其中一方死了就能了啊!”
杨坚垂眸,沉默不语。
伽罗也知道自己在这方面和他三观不同,也沉默下来。
“时间不早了,你早些休息,明日一早我就送你回府。”杨坚站起身,交代了一句,走出了房间。
次日,伽罗和阿兰坐上寺庙的牛车返回独孤府,独孤楷则继续留在寺庙养伤。
独孤信今日没有进宫,一直等在府门口,直到看到杨坚骑马而来,他悬着的心才放下。
杨坚下马行礼,说道:“大将军安心,七娘子未受重伤,只是有些受惊。某不便久留,需前往京兆府,就此告辞。”
独孤信留了又留,谢了又谢,送走杨坚,连忙看向伽罗。
伽罗对他微微施礼,什么也没有说。
“伽罗……”独孤信心如刀绞,他简直不知道自己这一夜是如何过来的。若伽罗真的遭遇了不测,他就算死了,也无颜面见崔氏。
伽罗挤出一丝微笑:“儿有些累了,想回房休息。至于那些劫匪,父亲有疑问,还是去问独孤楷吧!他与此事无关,想来不会有失偏颇。”
她又行了礼,带着阿兰回到东院。
福娘担心了整整一夜,此时见到伽罗仿若看到失而复得的珍宝!
“七娘子,七娘子!你可算回来了。”福娘老泪纵横,几乎不能自已。
伽罗拍拍她的肩,安抚道:“别担心,我已经回来了,毫发无损。”她调皮的笑了笑,以此希望福娘不要再担惊受怕。
福娘连忙点点头,叫来瓦娘阿蕙等人为伽罗洗漱更衣,又备了丰盛的饭食。等这一切都忙好,她去了佛堂上香,祈求神佛菩萨保佑七娘子。哪怕自己折寿十年,能换伽罗一世平安,她也值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