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宇文泰崩逝的第二日丙子日,世子宇文觉就继承他的爵位和官衔,成为新一代的太师、大冢宰。
按照爵位继承制,他只是安定公世子,能继承的也只有安定公的爵位。但是宇文泰去世的太突然,若让人趁机削权,那么宇文氏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庞大集团很有可能会化为乌有。
所以,宇文护当机立断,不仅让宇文觉继承安定公之爵,还让他继承了太师和大冢宰之职。
只有永远抓住权力,才能让自己立于不败之地。
宇文护率领宇文泰的遗孀和子女,扶灵回长安。他骑在马上,身穿麻衣,头戴丧帽,神色悲伤。
可是掩盖在其悲伤面容下的,却是跃跃一试的雄心壮志。
叔父宇文泰能做到的,他也能做到!
叔父宇文泰做不到的,就由他来做到!
他在马上挺直脊背,遥遥望着即将到达的长安城,越来越想靠近它,站上权力的顶峰!
还不到城门口,就看到沿途的百姓身穿晦暗的麻衣布服,对着灵车哭丧。
或许他们并不知道死去一位权臣代表了什么,他们的表情多数茫然困惑,只有少数一些人知道宇文泰曾经的政绩。
在政治上,他知人善任、从谏如流、崇尚儒术、明达政事;在战场上,他智谋深远、骁勇善战、身先士卒、诸将敬服;在生活上,他性好朴素、不喜虚饰、崇尚自然,追求复古。
说他是一代枭雄,并不为过。
灵车队伍缓缓行进城门,官道两旁的百姓全都肃然而立,有些牛车隐在路边,里面的人悄悄窥探队伍,好似并不相信那个高高在上,掌握皇室生杀大权的宇文泰,就这么死了。
伽罗也不相信,宇文泰真的就这么死了吗?
她并未出门,只按照习俗把家中喜庆的色彩全都更换,好在她也是守孝当中,所以原本就没什么色彩。
她站在廊下,仰头看着阴沉沉的天,不一会儿,雪花就接二连三的飘落下来。
“娘子,奴婢听说,好多人都去看扶灵车队了呢!”阿兰拿了一件斗篷披在她身上。
伽罗说道:“有什么好看的?难道要看看那个男人会不会还没有死,还是那样令人畏惧,随时都能要人性命吗?”
阿兰“啊”了一声,叹道:“总觉得安定公不会这么轻易死去。”
是啊,伽罗也这么觉得。
当初和高欢斗得那么厉害,把高欢都斗死了,又弄死了好几任魏王。怎么说,也该废除魏宗室,自己当上皇帝才好呀!
“壮志未酬身先死啊!”伽罗也叹了口气,吩咐阿兰,“这几日警觉些,若有人来报丧,我要亲自去太师府吊唁。”
因宇文泰是死在云阳宫的,所以太师府准备了一日才往各处报丧。
“没想到,他就这样死了。”连独孤信都发出了这样的哀叹。
在他看来,像他们这样的将领,死于疆场、马革裹尸最好!可是死于疾病,而且去得这么突然,还真是憋屈呀!
他带着二郎三郎几个,元摩诘带着伽罗,一同去了太师府。
太师府门口早已停了好几辆车,元摩诘和伽罗直接去了后院。
叱奴夫人双眼含泪,忍着心里的悲痛和身体的煎熬,打起精神来招待女眷。
伽罗等人从后院绕到前院正堂去祭拜,看到祢罗突身穿素服跪在灵前,面上看不出如何悲痛,只有通红的双眼暴露了他的内心。
祢罗突抬起头看了伽罗一眼,很快低头还礼。
伽罗想起崔氏去世之后,自己的灵堂前,祢罗突来吊唁的时光。
她恍惚的觉得,当日的一切和今日的场景,仿佛互换了一般。
因吊唁之人实在太多,伽罗并没有找到机会和祢罗突说话,快要离开时,她看到了郑译。
“帮我转达祢罗突,不要哀毁过度,伤了身体。”伽罗说出这话时,自嘲的一笑。
安慰的话谁都会说,可没有经历过失去至亲痛苦的人,怎么能真正的做到呢?
当时也有那么多人劝慰她,她不还是沉浸在伤痛里吗?
伽罗叹了口气,又道:“还有叱奴夫人需要他照料。”
郑译点头:“我会帮你转达。”
伽罗谢过他,转到后院见到元摩诘,和叱奴夫人拜别后离开。
独孤信还留在太师府,元摩诘和伽罗二人的牛车到后院门口,正准备各自返回东西院,却听元摩诘惊叫一声:“你是何人!”接着就是一阵响动,又听元摩诘大喊:“将他拿下!”
伽罗皱了皱眉,阿兰浑身炸毛,把她拦在身后:“娘子千万别动!”
自从经历过上次被追杀之事,她现在稍微有些风吹草动就紧张不已,也不知是好还是坏。
伽罗拍拍她的背说:“不怕,这里已是大司马府邸,无人敢放肆。”
她掀开车帘,高声问道:“二嫂可是有事?”然后便看到一个十五六岁的小郎君被西院家奴缚住手脚,动弹不得。
伽罗疑惑的看向元摩诘,元摩诘已然跳下牛车站在地上,气得面色发白,道:“此人并非我府中人,却鬼鬼祟祟从我府中后院出来!”主持中馈的是她,却在她眼皮子底下发生这样的事,叫她如何不气呢!
伽罗便道:“二嫂且莫生气焦急,既然人已拿下了,就带回去审问一番。”
元摩诘正有此意,忍怒指示家奴:“先带到柴房里,堵了嘴关着!”
那小郎君一听就坏了,趁着还能说话,嚷道:“我是大将军达奚武之子,你们不能如此待我!”
元摩诘和伽罗互相对视一眼,元摩诘立即说道:“哪里来的狂徒,敢冒充大将军之子?还不快堵了他的嘴!”
就算他真的是达奚武之子,大白天偷摸进入独孤家后院,传出去谁也别要脸面了!
元摩诘既把人带走,伽罗也不理会,只叫人悄悄盯着西院的动静。
刚吃过晚食,伽罗在院子里散步消食,就见远处一排灯火簇拥而来。她站在原地,等着元摩诘来到她面前。
元摩诘的表情仿佛吞了十只苍蝇般恶心,求救般看着伽罗,说道:“六娘这回真要坑死我了!”
原来是六娘啊!
伽罗微微颔首:“二嫂请里面说话。”
元摩诘抬手示意侍女不必跟随,和伽罗单独走进内室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