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时分,一间幽暗的小屋中,四个年轻的男子聚集在一起。他们相对跪坐,各自垂首,中间只有一碟油灯,照见方寸之地。
若是身处天光之下,必然会看清这四人的面目,正是司会李植、军司马孙恒、宫伯乙弗凤和贺拔提。
“大冢宰积威日重,权柄滔天,全然不把天王放在眼中!若再让大冢宰如此下去,那我大周的基业恐怕就要交到此人手中了。”
“宇文护狼子野心,众所周知!可是他手握重权,连天王都不敢和他正面冲突,我们又能怎么办呢?”
“怎么办?不能明着来,那就来暗的!就比如当初他逼死独孤信一般,趁其不备,要他性命!”
“兄可有良策?”
四人聚首一处,各自出谋划策,最后决定说服天王,在宴请时刺杀宇文护!
但是,天王会同意吗?
“宇文护只手遮天,重权在握,文臣武将纷纷追随臣服。长此以往,恐怕他的野心不会仅仅满足于权臣,早晚会背弃先文王的遗命!请天王痛下决断,在他废黜您自立之前,诛杀宇文护!”
宇文觉当然同意了!李植一提出建议的时候,他就拍手称好,连声问道:“你们可曾计划周全?只有你们四人之力,能否将宇文护一举拿下?你可要知道,若到时候打蛇不死,那可就后患无穷了!”
李植便道:“天王放心,臣等自有周全计划,只是……若天王觉得人手不够,那臣等就再找些人来。”
宇文觉有些慌张,说道:“你要找谁?此事事关重大,若不是可信任之人,找来万一泄密,那你我性命就都不保了!”
李植想了想,道:“张光洛和元进,天王觉得此二人可堪信任?”
宇文觉把这两个名字和记忆中的影响重叠起来,觉得此二人大约可以信任,便道:“那你们千万小心,在事情办成之前,不能让任何人知晓!”
李植得到了天王的首肯,信心大增,再拜离去,准备安排好行刺宇文护之事。
张光洛并不是什么士族子弟,也并非有才之人,他只是平日里和李植等人混在一起,时常大骂宇文护而已。
李植以为他也对宇文护专权不满,才想找他入伙。
谁知当张光洛听到这个计划时,表面装作镇定,内心早已汹涌无比。心道:你们要找死,竟然敢算计大冢宰!可你们想死就去死吧,为何偏偏要连累我?我口中骂他罢了,难道真的敢刺杀他吗?这无疑是以卵击石,自不量力啊!
从四人会面的地方出来,张光洛立即前往宇文护家,准备将此事告知宇文护。
可是宇文护并不是他随便想见就能见的,无奈之下,张光洛只好写了一封密信投到宇文护家中。这样一来,既能把此事告知,又不会暴露自己,很好!
宇文护收到密信时,当即勃然大怒,但并未立刻就相信。他找来心腹僚佐,让他们盯着李植等四个人的动向,若是真的要行刺,必定会有痕迹表露出来。
李植等人自以为做得隐秘,没想到全都被宇文护知道了,就连他们暗中寻找杀手,训练侍从如何绑人的技巧,都被宇文护的人查探的一清二楚。
宇文护再也没有怀疑,但这次事件宇文觉是主导,还是被李植诱骗了呢?他宁愿相信这是后者,否则,他不会放过一个想要杀害自己的堂弟,但也不想有负叔父宇文泰对自己的嘱托。
如何是好呢?
他决定试探一番。
大朝会时,宇文护先一步出列,跪在下面对宇文觉陈情:“臣闻天下至亲骨肉,为兄弟尔!若连兄弟之间还要互相猜忌,那其他人又怎能轻易相信?先文王既将天王托付于我,我自然竭尽全力辅佐于您!臣并非怕死之人,臣只是怕在我死后,会有奸佞小人趁机祸害天王,使天王自身不保,也不能治理好国家。”
宇文觉一听就绷紧了脊背,目光从李植等人面上划过。好端端的,宇文护怎么会说出这番话来?莫非,是李植等人的事泄密了?
宇文护仍在说道:“……臣一心为我大周,为天王您,也为了不辜负先文王之重托!或许臣有时过分耿直,让天王不喜,但臣万万没想到,天王会怀疑臣的忠心!但望天王能理解臣的一番苦心,不要再受小人蒙蔽,与臣产生隔阂了。”说完,他竟然伏地痛哭,真的像一个受了委屈的人。
宇文觉还未发话,就有一众朝臣跪下呼道:“天王明鉴,大冢宰对天王对大周忠心耿耿啊!”
呼声此起彼伏,大有盖过宇文护哭声的架势。
宇文觉气得面色发白,忍了又忍,才道:“大冢宰快快请起,你我既是骨肉至亲,孤怎会轻易怀疑你呢?只要你日后谨守本分,孤自然不会亏待你。”
宇文护大声谢恩,站起身退到了一旁。
下朝之后,宇文觉立即叫来李植说道:“行刺之事就此作罢,宇文护已然窥破先机,若继续行事,性命不保!”
李植虽然心有不甘,但是他也知道今日宇文护的作态是起了怀疑之心。但是,他到底是如何得知的呢?知道此事的人并不多,只有寥寥几个,到底会是谁?
他还没有想出他们中的叛徒是谁,就接到一纸调令,他被调离长安,前往梁州为刺史。和他一起被调走的还有孙恒,前往潼州为刺史。
这件事本就是他们两人主导,这下他们被调走了,那就不能成事了!
真是可惜可恨,最可恶的,是李植仍不知到底是谁走漏了风声!
他想调查这些日子有谁和宇文护私下接触过,但并不能查到,没有人私下接触过宇文护。
调令一来,他就要立即离开长安,再没机会知道叛徒是谁了。
虽然李植和孙恒被迫离开,但乙弗凤和贺拔提并未死心,他们决定再次说服天王,要天王设宴款待宇文护,他们就在宴上动手,也不必旁人帮忙了,就由他们亲自动手,诛杀宇文护!
可惜他们识人不清,再次找到了张光洛。
张光洛这次也没有犹豫,又向宇文护告密。
宇文护气得一佛升天二佛出世,恨道:“既然你如此冥顽不灵,那就休怪我不讲亲戚情面了!”
他当即找来贺兰祥和尉迟纲,两人都顺着他的意思说:“天王要逆天而行,大冢宰不可坐视不理,不如就此废黜,另立新君。”
宇文护微微一笑,此言,甚合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