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整浑浑噩噩的来到阿槐生前的房间，房间里已经收拾干净了，和没住过人时一样。床上的枕头和被褥都很整齐，窗明几净，案上的铜镜发出昏黄的光晕。

他对阿槐并没有什么深厚的感情，有得只是排解寂寞时的解脱，还有从尉迟琼瑶身上得不到的温柔小意。

她为什么不愿意吃药呢？

杨整想不通这一点，他叫来侍奉她的奴婢询问，这两个奴婢和尉迟琼瑶说的话一样。

“头几天是吃了药的，可是吃了几天没见好，阿槐就怀疑二娘子要害她……其实这医生是夫人请来的，抓药的也是夫人身边的人呢，奴婢只是帮忙煎一下。奴婢也曾劝过阿槐，可是她不听，还偷偷把药倒了。”

杨整嘴里发苦，及至吕氏命人来找他，他去见吕氏，吕氏说得话也一样：“别为难二娘，她这次没做错什么，是阿槐不惜福。俗话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医生也说了，她是孕妇不能用猛药，只能慢慢调理，她却以为几日不好就是有人要害她！我会害她吗？会害我的孙儿吗？”

“母亲……您千万别这么说。”杨整吓得连忙跪在了地上。

吕氏看了他一眼，又道：“人死为大，我并没有怪她的意思，只是她不懂事！不过，孕妇病中多思也是有的，可她不该只顾自己不顾孩子。唉，竟落得这么个下场，谁又想得到呢！”

这么说，就是阿槐咎由自取吗？

杨整有些迷茫，若尉迟琼瑶一人这么说，他该怀疑，可是所有人都这么说，他不得不相信了。

三人成虎，大概就是这个道理。

“都是她傻，没福气。”杨整最后说道，虽然语气里还有点可惜，但隐隐也有些责怪。

婢女出身就是不懂事，怎么就不知道顾念孩子呢！婢女的身份低微，因此福气弱小，承载不住他的长子啊！

尉迟琼瑶虽然讨厌，但出身不低，适合做孕育长子，而且是嫡子。

杨整慢慢不再去想念阿槐，尉迟琼瑶也因为心虚不敢再对杨整大呼小喝，两人的关系竟因此而得到改善，比以往好了很多。

只可怜阿槐，真的是到死都不知道该恨谁，也没有人再记得她。

正月里发生这样的事很不吉利，一直到二月，吕氏才授意伽罗从公中拨些钱财给杨整，让她们为阿槐做场法事。

伽罗依言而行，自己额外又加了些，是给那个可怜孩子的。

虽然未曾托生到世间，却也被很多人期待过。

更何况，已经五个月了。

大约是有过希望，但希望骤然破灭，吕氏开始期盼起孩子来。她又请医生给伽罗看了一回诊，得知伽罗身体很好之后，吕氏悄悄请医生开些助孕的方子。

这种方子并非只给伽罗一人服用，连杨坚也有份。

每次用过晚食回到房间，两人相对一起吃药，这场景真是又好笑又尴尬。

“这……毕竟是母亲的心意，就勉为其难吃下去吧！”杨坚望着碗里褐黄色的汤汁，无奈的说道。

伽罗笑道：“没事，我就当补药吃，春天正是容易生病的季节，吃些药预防一下也好。”

只可惜注定要让吕氏失望了，无论开多少方子，吃多少药下去，他们现在都不会有孩子。

伽罗今年十六岁，按理说应该可以试着怀孕生子了，但是伽罗还是不太放心呢！

对于从未接触过的事，人都会本能的害怕恐惧，哪怕伽罗胆子再大，也不想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不过，这医生开得补药还是有点儿效果的，至少伽罗觉得吃过之后她的胃口更大，晚上睡觉也更香了。

二月底裁制春装时，发现她比去年秋天又长高了三公分，胸围也大了一圈。

伽罗比比自己的胸，暗想：没想到那种药还有这种功效，丰胸啊！

不知道杨坚被补药滋润的如何，会不会也有惊喜的变化呢？

伽罗窃笑，但又不好意思问，更不好意思看。

反正以后会知道的。

刚入三月，杨坚有一日回家面色不虞，伽罗问是何事，他道：“近来陛下圣躬违和，今日视朝时，竟当场吐了口血……”

伽罗吓了一跳，立马就说：“难道宇文护又对陛下下毒了！”

前车之鉴啊！宇文觉不就是被他毒死的吗？而从去年腊月开始，宇文毓想要铲除宇文护之心就暴露了出来。

宇文护从来就不是个会坐以待毙的人，况且他一直觉得宇文毓是个聪明果敢的人，比宇文觉还要难以对付。

否则，他就不会在去年年初时上表还政了。

杨坚沉声道：“宇文护并不在长安，而且之后陛下只是感觉到虚弱，无有中毒的迹象。”

伽罗到现在还没听到丧钟，可见宇文毓还活着，难道真的只是生病？积劳成疾才会吐血？

但伽罗绝不相信政治上的巧合。

多数人都在猜测宇文毓到底为何吐血时，太医已经给了宇文毓答案。

“陛下的确是中毒了，并且所中之毒是一种慢性毒药，只是臣无能，并不知道陛下中的是什么毒。”太医令几乎是豁出性命，才敢说实话。

立刻就有人出声呵斥，宇文毓却摆了摆手，道：“朕知道了。”他早就该知道了，怎么能小觑宇文护呢？

他闭了闭眼，示意近侍：“朕的四弟呢？”

宇文邕在外听到，躬身走进去，应道：“陛下，臣在此。”

宇文毓向他招了招手：“四弟近前来，其他人全部退下。”等到身边之人陆续退了出去，他才对宇文邕露出一个绝望的笑容，“不该不听你的，这下可好，让他得了先机。可朕竟然到现在都不知道，是谁在对朕下毒！”

既然是慢性毒药，那就绝非一朝一夕的事，是谁？到底是谁！

“如今要紧之事，第一就是找出下毒之人，以免陛下继续被害。其次，便是广选名医，为陛下解毒！”宇文邕正色说道。

可是要如何才能找出那个下毒之人呢？宇文毓每天都会吃饭、喝水，根本不知道这毒药到底是下在饭食中还是饮水中的。

“除了四弟，朕的身边并无完全可信之人，四弟可愿助我一臂之力？”宇文毓望着宇文邕问道。

宇文邕垂眸沉吟片刻，然后说道：“愿为陛下分忧。”他当然要帮他，其余的兄弟要么远在天边，要么根本帮不上忙，只剩自己了。

如果宇文毓再造遭不测，宇文邕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忍不住手刃了宇文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