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智一再醒来的时候,靳闫和尹嘉尔都在。医生生气地对靳闫说:“家属要上点心,不能什么都交给护工。患者的骨头要是再错位一次她这条胳膊就费了。”
靳闫连连答应医生,李智一从他眼神中错觉到一股歉疚。其实她骨裂错位,是扯手腕上的琥珀时太用力了,不怪靳闫。
既然大家各有所图,那就不要让人误会。什么家属?李智一想澄清,连连张口,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张着口干出气。
“怎么回事?”靳闫发现了端倪。李智一却只会摇头,心中越急发音越困难。她失语了!
耳喉专科的医生来了,视听正常,喉部没有损伤。医生摇头:“癔症性失语,患者可能受到太大刺激。给她换个让她放松的环境或者请心理医生吧!”
不要心理医生,智一抓着尹嘉尔的手使劲向靳闫摇头。
“好!我知道了。”靳闫只说了一句话。李智一和尹嘉尔面面相觑,李智一不过是一个劲儿的摇头,不知道靳闫知道了什么。
最近李智一连连受打击,就是条汉子也撑不住。尹嘉尔忧心仲仲劝李智一看看心理医生。李智一却拼了命的摇头,身体明显抖动起来。
靳闫见李智一眼中闪着泪光,抓着尹嘉尔哀求似的摇头。一张脸在阳光中美的病态,像是遗落在人间的天使。他晃神,“不要心理医生,但是听医生的我们换个环境。”
李智一错愕,她一句话都没说出来,靳闫为什知道她的意思。
爸妈工作忙,李智一从小跟着爷爷长大。爷爷去世那年,她得了心肌炎,妈妈陪在医院一个礼拜,可是她却情绪低落。那时她第一次接触心理医生,是一位戴眼镜的男子,一上来就问她小时候有没有被侵犯过。一堆暗示性话语,差点把她逼疯,最后医生不得不给她注射了镇定剂。
很快,万小宁带着一位医生和两位护士来了。李智一以为靳闫要替她转院,到了住院部门前,看等着的是一辆房车,而并非救护车。靳闫注意到她诧异的眼神,嘴角微弯,低头说:“医院空气不好,我们回家。”声音底淳的而温馨。
万小宁抖了两抖,心中只喊瞎。和靳闫从同学算起到现在十多年了,这样温柔宠溺的声音他可是第一次听。
回家?换个环境怎么变成回家了?李智一身体一紧,她哪里有家可回?她突然想到昨天和靳闫才签的协议书,觉的回家这个词含了太多暖昧的意味,使劲儿摇头。
“让你借住他家!好心收留你一阵,你想什么呢?”万小宁靠在墙角缓缓吐出一句话来。
李智一:“……”
靳闫:“……”
呃!李智一想是自己神经过敏又多想了,难为情地嘟嘴低了头。
靳闫白万小宁一眼,对李智一说:“别担心,你这样子我卖不了你。”转身对尹嘉尔,“李智一的入学手续我已经派人给她办好,也请了假。她需要疗养一阵,学校万一有什么别的需要处理的事,以后要麻烦你通知我。”靳闫递了一张名片给尹嘉尔。
上面只有一个靳字和一串电话号码,名片是一种极浅的高级灰色调的,透着主人的低调奢华的品味,以及柔和、平静而理性的气质,和他本人一样的透着一种距离感。直觉告诉尹嘉尔,眼前这个人应该是位了不起的人。她突然就很放心地将李智一交给了靳闫。
李智一是躺在后排的,车子行驶中她睡着了。也许一连好多天她没怎么合眼了,确实是累极了。
开车门的声音很轻,但还是惊醒了她。
靳闫带她到了一幢别墅,一楼的大厅宽阔,可以容纳百人的舞会,脚下水道加工的大理石图案彰显着自然与艺术完美结合的贵气。旋梯从大厅的两边霸气地冷冷地延伸向上,抬头可以看见闪烁着晶莹光芒的水晶吊灯从三楼的顶层高吊。分散在几处打扫的阿姨看见来人后原地向李智一颔首招呼,快速地消失了。李智一想,靳闫平时在家应该不喜欢有人在面前晃动。
一位身材保持良好,很有精气神的中年大叔上前来:“靳先生,按照你的吩咐饭菜已经准备好了。”
李智一向靳闫摇头,她睡意正浓,不想吃饭。靳闫说:“好,你先休息,我们晚一点吃饭。”
“吴伯,房间收拾出来了?”靳闫问中年大叔。
“收拾好了,床换了硬垫的,所有用品一应都换了新的。”
靳闫推着李智一进电梯的时候,看见吴伯离开时连连回头,那眼神似是看见哦极不寻常的东西,有疑惑,不信。他可以说是看着靳闫长大的,不管是在美国还是帝国,靳闫带女孩子回家这是头一遭。
卧室很宽敞,东南西三面的通体玻璃。夕阳洒满整间屋子,温暖而静谧。东窗茂密的合欢树上粉嫩的小伞花轻舞,西边的湖面是斑驳的金色。李智一恍如置身空中楼阁,突然很渴望那张淡橘色的床。
她左肩胛骨骨折,右后肋骨断了。爬着肩膀疼,躺着肋骨疼。睡觉成了一件很痛苦的事,可是她却恋上夕阳中那张床的温暖。
在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李智一都喜欢那种淡淡的橘色,只有那种颜色她才觉得温暖。在她无家可归的时日里,那种温暖,叫人安心。
李智一趟在夕阳里,梦见自己回家了,好像是周末,阿姨准备好了饭菜,她直流口水,却舍不得吃,在等爸爸妈妈回家。
天都黑了家里只有她一人,她掉进一个黑洞,然后周围全是水。像是在海里,又像是深潭。有什么东西缠住了她的脚,她浮不上水面,难受的就要窒息了。远处有人游了过来,她大叫爸爸,似乎不是爸爸,她又大叫陈子佑。可是陈子佑从她身旁游过去了,根本没看到她。她像是惊醒了,可是呼吸越来越重。然后她似乎看见爷爷在笑,她想到爷爷那里去。却起不来像被水草缠住了脖子,她越挣扎,越无力。她看见靳闫向她冲过来,后背嗞啦的疼了一下,然后靠在一个绵软温暖的怀里。
那是她第一次梦魇,靳闫把他从一个冰冷的深渊救了回来。
等她醒来的时候,全身是汗水。头发湿漉漉地贴着脸颊,脸颊贴着扑通扑通的胸膛。李智一大惊,什么时候靳闫抱着她的?
夕阳已经退去,卧室里一室清辉。靳闫的眼像天上的星星闪着微光,照亮了晦暗的房间。李智一不知道,她在醒来的时候口中喊了什么,她似乎看到他眼中的微光在暗淡下去。
“你做梦了,现在没事了。”他的声音明明是冰冷的,李智一却没来由的踏实。这踏实应该是在病房里,他质问万小宁是不是男人的时候应该就有了。
她想起自己在梦里好像叫陈子佑,可是等她张口的时候,才发现她还是说不出话来。
“你在梦里是能叫出声的。”靳闫好像能看穿她,“休息一段时间会好的。”
敲门声响起,吴伯的声音就在门口,“靳先生,刘小姐给你送了文件过来。”
“放着就行。”靳闫搂紧了怀中的李智一。
“刘小姐说,明天她就回美国了,你有没有什么要交代的?”
“没有!”靳闫感觉到怀里的李智一在动,将她圈的更紧了。“好的!”吴伯的脚步声渐行渐远之后,靳闫才对李智一说:“你不要乱动,胳膊腿儿的再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