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找死!”
池清恼羞成怒,扬手挥鞭抽去。七尺长鞭恍若蛇影,夜色里犹如利电,带起风哨倏然。眼见得长鞭直照池疏影面门袭去,若是落下,不死也残!便是池清也未料及自己出手如此凶狠,收手却已不及,不由得瞳孔猛然一大,“小……”
却是池疏影更快!
只见她探出右臂,顺着长鞭破空残影,竟似游龙般缠卷而上!
“喝!”
一时衣袖尽碎,长鞭紧勒上右臂。虎口扣出血丝,池疏影拽紧皮鞭,暴喝发力!
“起!”
池清措手不及,奈何鞭子在手腕上绕了几圈撒不得手,惊呼一声促不防被股大力扯下坐骑,跌落之时,眼中唯有见池疏影一张瞬时放大的面孔——四分之一的外族血统五官玲珑精致,却是嫣红唇角挑着三分不经心的邪笑,一双星瞳不带半分温度,被那那透着凶性的目光紧盯,令池清顿时有种置身猛兽爪下的恐惧……
下一刻换做池清扑倒在地啃了一嘴的黄土,池疏影踏过她的背,一步借力飞跃上马!这姑娘衣衫凌乱,却是蓬头垢面不掩眉目间的傲气风情,绝境里不失的冷静自信。池清恍惚想到,池疏影身上的这份气度,她是学不来的。不是天生的血统高贵,不是养尊处优的六艺教习,这该是一次次真正的生死绝境里磨出来的胆识……
“大姐姐承让。”池疏影上马,笑嘻嘻扯过缰绳,“告辞,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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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里地二十文儿,一百里两千钱儿,走一天加一两,一身儿衣服……”挑夫汉子拍拍苏隽,开口浓重的方言味儿扑面而来,“诶,大兄弟,你这身衣裳,额媳妇儿咋给你说的来着?”
“二两。”
“哦哦,谢啦哈。”挑夫汉子继续算,“一壶水十五钱儿,三个馒头二十钱儿,那一顿饭算二两……诶诶,大兄弟,你一共欠额家多少银子来着?”
“……”
苏隽觉得,或许西北四州八县的百姓统统掉进了钱眼子里,烨彩山绝壁的那种天堑巨坑,不然,至于?苏小公子抓着领口嫌弃地把租来的衣服扯了又扯,鬼知道什么布料,扎得浑身上下又疼又痒!至于什么民风淳朴奔放热情好客……呵,呵呵……
“诶大兄弟,额问你呐。”憨厚老实的挑夫汉子锲而不舍,“你欠额家多少银子了?”
“十两,就当十两。”苏隽约莫着报出个只多不少的数字,抹汗望天。他苏隽,何时要沦落到过这般要记这种小账的地步?
“十两哈,额得记住,谢啦哈。”挑夫汉子憨憨一笑,又狐疑地掰起指头,“十两?不对吧?大兄弟你可不能欺负额老实人咧!”
挑夫汉子瞪起大眼,一副“敢蒙我老子揍你”的架势。苏隽头疼,“十二两,亏不了你的,别算……”
“十二两?咋又变成十二两咧?看么,说的你忽悠额,你果然忽悠额!”老实的庄稼汉子自有他的逻辑,“不行不行,额还得算算,你们关东人啊,个顶个的不实在!那个……诶,大兄弟,一里地是二十文吧?”
“……”
苏隽想,他当时一定是脑子撞猪圈上了,才雇了这个二愣子做挑夫向导。当然,哪怕他不雇他,这汉子也会自备了干粮行李跟上来追债,毕竟自个儿这一身衣裳,是借的人家最好的一身新衣了。这债主……苏隽想想自个儿领着这么一二愣子找上桐州节度使府,问桐州刺史借银子还债——那场景,啧啧,他这个采访处置使啊,简直丢脸到姥姥家!
哦,兴许苏小公子忘了,他身上所有能证明他新任采访处置使身份的东西,可不是早被某“黑店”洗劫的干净了么?嗯,包括那一身,瞧着就不是普通人家穿得起的,衣服。
苏小公子文质彬彬的眉毛拧成一团,头疼!
“大兄弟?你咋不说话捏?”挑夫汉子算账还不算太糊涂,“额咋算不对咧?你欠额家的不够十二两,你算错咧,额家老实,不能贪你便宜!”
苏隽不想再纠结这种小账,“大哥我打听个事儿,这多的钱就算你的。”
“真咧?额媳妇儿不知道?”老实汉子一听能藏私房钱,眼睛顿时一亮,“兄弟你问。”
“你们村头那茶棚,什么来头,那么黑,两壶茶水就要二十两?”
挑夫汉子一听这话,却是沉了脸色,“大兄弟,你咋能这么说话捏。大热天的,你们关东的哪儿晓得额们西北多旱,要你几个银子怎么了捏!”
“大哥这话不实诚吧?”苏隽似笑非笑,“你看,你家卖我一身新衣一桌酒饭,挑着饮水干粮一路送我进城,才不足十两。她两壶茶水宰我二十两,一言不和便是抢匪黑店行径,这般霸道,平日里想来没少过鱼肉乡里?大哥不瞒您说,我在桐州有点门路,说出来,说不定能帮大哥出口恶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