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疏影叹了口气,为难地无奈道,“果然瞒不得四娘火眼,只是……只是,唉,可叫疏影如何启口……”
“偏我胡四娘就是个多事儿的性子,二小姐不给我说个明白,这人么……”胡四娘语气里带着威胁的意味,“放心,姐姐我也不是多嘴的人,二小姐但说无妨。”
“四娘的为人,疏影再是相信不过的。还不都是我那个不争气的大姐……唉,家丑不可外扬啊……”
说着家丑不可外扬,池疏影嘴里却没半分遮掩的意思。反正损的是池清,她怕的什么?这一对姐妹,给对方挖起坑来一向都是不遗余力的。
“他也算是个关东有头脸的望族公子,来咱们桐州游学。四娘该是知道的,我大姐喜欢曲艺诗赋,对他这种文文秀秀的小书生最有好感。这不……唉,我大姐竟与他珠胎暗结……”
“喂……”苏隽刚从地上爬起来,听见这话差点一口口水呛着自个儿。不行不行,他清白何在?
喂什么喂!池疏影直接踹他一脚,“不是看在孩子份儿上,你以为以我节度使府的门第,看得上你?居然还不老实,惹是生非,你说你,你对得起我大姐一片痴心吗,对得起伯父祖母一片苦心吗!你,你对得起谁!”
“噗。咳咳,咳。”胡四娘当真被葡萄籽呛着了,憋的脸红终于吐出了葡萄籽,古怪地瞧苏隽一眼,“二小姐继续。”却是放下了手里的葡萄,只怕再被呛着。
“唉,可怜大姐一片痴心,伯父又心疼大姐得紧,这桩亲事,是不认也得认了。”池疏影叹气,抹了抹眼角不存在的眼泪,继续道,“毕竟此事不宜张扬,这才遣了我寻了他来见见长辈。方才他说总不好空手登门,思来想去,只有四娘您店里的绸缎入的眼些,却不想生出误会,疏影代准姐夫给您赔罪了。”
准,姐,夫……苏隽差点给跪。
池疏影说完竟还情真意切地做了个揖,一时间静默,片刻,胡四娘爆出串大笑——
“哈哈哈哈,”胡四娘笑得前仰后合,拍手鼓掌,“二小姐真是妙人儿,口才了得。这般编排池大小姐,不怕她与你算账?”
明摆着胡四娘不信她说辞,左右池疏影也没指望刀刃上打滚过来的人信她这随口胡诌的鬼话。却是这么说,表明了个态度,第一,苏隽此人身份,比节度使府大小姐的清誉更重。第二,她也不会说出苏隽身份的。这背后的意味,自个儿掂量。
“我怕什么?”池疏影无所谓地笑笑,“咱桐州的人,没几个不知道她池清和我不对付吧?多这一条不多,少这一条,也不少。”
“也是。”胡四娘点头,光脚踩在地上向着苏隽走去,“瞧不出来,这小白脸儿,这么重要?”
胡四娘伸出一根手指,轻佻地勾起苏隽下巴。苏隽下意识向后躲,却被身后打手死死压住。池疏影见状寒了面色,脚步一错挡在苏隽身前,冷声道,“胡四娘,我想我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再动他一下,小心你的命。”
“啧啧,真是可惜了。”胡四娘悻悻收回手指。绕着池疏影慢慢转了一圈,“不过……二小姐陪姐姐我玩儿几天,怎么样?”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
“知道,哈哈怎么不知道呢。”胡四娘大笑,“就是知道才有胆子这么说呀。民不与官斗,平日里我胡四娘夹着尾巴做人,生怕什么时候惹了节度使府与我清算旧账,今儿个好不容易得了个能让二小姐吃哑巴亏的机会,怎么能错过呢?”
“我劝你收敛些,我已经……”
“哈哈哈,你想说,刺史大人已经得了消息,在来的路上了吗?”胡四娘向着八仙桌的方向缓步走去,“你说,是池大人带兵来得快呢,还是我手起刀落——杀了他快?”
胡四娘倚着八仙桌,“他若死了,离西北大祸也不远了吧?我胡四娘刀口舔血过来的人,这么死了,倒也不亏呢。”
胡四娘也是个疯子,这一点,池疏影是清楚的。西北是个血腥的地方,往西是大漠,往北是草原,往南是连亘的雪山。最恶劣野蛮的环境,生出最放肆肮脏的灵魂。最原始的野性和兽欲在此地淋漓尽致地释放,黄沙,狂风,雪暴,饿狼群,于是融刻进他们这些用刀用血用杀戮讨生活的人骨子里的,只有死亡,或是狂欢。所以他们这些人,多多少少都带着肆意的疯狂,别问她怎么会知道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