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不许插手
池疏影听了明白了一件事——朝廷借此饥荒以赈灾之名插手西北内务,已成定局。
文遥飞快地回禀一遍,池疏影也走到了吃老夫人院子。
“二小姐,老夫人有话,不见您。”池疏影在庭院里被宋嬷嬷拦了下来,“请回吧。”
池疏影不甘心,“劳烦嬷嬷再替疏影通传一句,饥荒是要事……”
宋嬷嬷叹气着摇头,“二小姐该明白,老夫人本就气您什么,您却偏又撇下甘州那么大的一摊子事情跑去大漠,可不叫老夫人更恼您?老夫人发话,不许您再插手西北政务。”
“你也是个糊涂的!”宋嬷嬷又对文遥厉声训斥道,“小姐一时冲动,你也不知道拦着!大漠里是什么样的地方,小姐万一有个好歹,你有几条命赔得起!”
文遥是拦过的,但池疏影若是下定决心做什么事情,是谁也拦不住的。虽是亲祖孙,宋嬷嬷对文遥一向严厉,见文遥被与宋嬷嬷训斥的羞愧难当,池疏影替她辩解道,“您别这么说她,是疏影一意孤行,文遥尽力了。”
宋嬷嬷长叹一口气,说:“二小姐,老夫人这次是气很了,只说您若还把自己当池府的人,就上祠堂里对着祖宗牌位好生跪着。您若不认,她也由着您去,左右府里不缺一口饭吃,她也只当是多养个闲人罢了。”
池疏影想,她这位祖母,真的是年纪大了,心肠软了,竟能说出多养个闲人这种话来。要放在十几年前,还不同她那个爹一样,拖家带口地被逐出府去?
她轻轻颔首,道,“疏影明白了,谢嬷嬷相告。”
池疏影说罢转身就走,跪祠堂?呵呵,她还真没把自个儿当池府的人过。
文遥匆匆跟上池疏影脚步,“小姐是要回房去?”
“不回。”
池臻去了原州,尉迟屹在甘州,文萱被收入暗卫营……池疏影犹豫了下,她现在,倒真是无能为力……
“池清还在大伯书房?”
“这几日每到这时候,大小姐都要在大人书房中呆上一个多时辰。”
池疏影倚着墙静静地想了一会儿,“走。”她理了理袖子,平静地说,“就去跪祠堂。”
池府的小祠堂在府中西北角,平日里无人往来,阴阴沉沉的,这是盛夏里,也时常感得到一阵一阵阴涔涔的寒意。
池疏影向看守祠堂的婆子说了来意,就被放了进去。
祠堂里的柱子和供着牌位的架子都刷了黑漆,越发显得屋子里阴暗晦沉。长明的香烛火光微弱,明明灭灭,无风而自摇,仿若随时这屋里唯一的光源就会熄灭一般。
池府的祠堂分里外两间,外间供奉的是池家祖宗。长长的三排供桌上,二三十尊灵位次列而立。这里有池疏影的祖父,第一任镇西北军节度使池旭;亦有她曾祖父母,驱逐奴役江北几十年的犬狄蛮族的西北军大元帅池云与最后一位前朝公主轩慧嘉珑;还有她的太叔公,在犬狄入侵时帅旧部家将誓死不让寸土;以及太叔公婆,退守西北抗击犬狄数十年的隆德大长公主……
里间里亦是一间祠堂,与其说是祠堂,不如说是密室,唯一的钥匙,掌握在池老夫人手中。小祠堂池疏影只随池老夫人进去过一次,是在接手青云暗卫令的时候。小祠堂的空间不足外间三分之一,却密密麻麻地供奉着二百多个排位——那是前朝千年帝位传承里,所有坐上过皇位的先帝灵堂。在这里,池疏影第一次发下她“光复前朝”的誓言。
此时,池疏影跪在硬木铺就的地板上,微微仰头,望着微弱的摇曳的烛火光晕,以列列灵位做背景,眼中波澜不惊。
她最不怕的就是罚跪。
犹记得很小很小的时候,她对节度使府最后、最深刻的记忆,就停留在这里。
那是她天翻地覆的四岁,四岁之前的记忆通通模糊不清,留存一个隐隐约约的映像。池疏影只记得那一个多月里,是怎样风雨欲来的紧张压抑。
西北与朝廷的大战一触即发,每日天不亮便被府兵操练的声音惊醒,整日整夜都能看见全副武装的士兵在府中巡逻。但凡有三两下武艺的人,无论杂役仆妇,皆是身配刀剑——就连她柔柔弱弱的母亲,袖中也总带着一把一尺来长的短刀。
祖父被父亲气的重病,祖母大怒,开了祠堂要将父亲逐出节度使府。她被乳娘领着,就跪在祠堂外面,听着祖母用冷肃威重的语调念完长长的一卷话。她懵懵懂懂尚不明白发生了什么,而父亲跌坐在地上,发冠歪在一边,狼狈地扑过去抱着祖母的腿痛哭流涕,祖母只是冷冷地一脚把父亲踢开,道一句,“我没有你这种混账儿子。”
父亲失魂落魄,母亲把她和池臻从乳娘手中抢过,拉着他俩跪着求祖母回心转意。她被母亲突然一扯不妨摔倒在地,又疼又害怕,哇哇大哭起来;池臻见她哭了,也跟着哭。俩孩子哭的眼泪鼻涕一把抓,父亲一个劲儿地给祖母磕头,母亲也跪着哀求,祖母在骂人,起初只骂父亲,后来气狠了,连着母亲一起骂;伯父在一旁手忙脚乱地劝解却毫无用处,池清吓得蜷在大伯母怀里,母女两个不敢插一句话……
吵吵嚷嚷,当真是兵荒马乱的一团糟。
池疏影还记得,当时祖母气急败坏地把那一卷逐父亲出族的书文狠狠砸在母亲头上,凶神恶煞地吼——
“好!好!我老婆子不做这个恶人!你也滚!带着俩小的,一家子孽障通通滚出府去!老婆子我在一天,就不准你们踏入桐州敬州一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