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四分五裂
知道她爹混账,知道她爹贪生怕死,不知道他能这么混账!
池疏影被她爹惊的一阵晕眩,压着怒气又问,“这又是什么时候的事?现在呢?”
“这是二十多天前的事。大小姐那边也被二爷搞得措手不及,现下焦头烂额。大公子收束了原先的人马,老夫人也命大公子继任敬州刺史兼节镇西北军,可下面的人,对大公子,都不是怎么服气了。下面人以桐州马氏、邱家和敬州尉迟家为首,各有长短不相伯仲,大公子不能服众,这三家,就有了互别苗头的意思……各自以调防为名,划地扎营。再有早先有追随大人的一大批人投奔了大小姐,现下,镇西北军、敬州军、青云卫——已四分五裂!”
“小姐!”文萱最后哭求,“回来吧,眼下能收束三军的,只有您了!”
像是突然被泼了一盆冷水,池疏影的心绪,突然就凉了下来。
“不,不行。”池疏影坐在四方小桌旁,摇头沉声说,“我得出关。你回去吧,你在我身边多年,你和文遥说话,他们还是愿意听一听的。去大公子身边,帮他稳住局面。”
文萱没有想到,局势失控到这样的份儿上,池疏影还要出关!
顾不得主仆尊卑,文萱声音陡然一高,“小姐!”
池疏影握紧了拳头,低头坚定道,“我已不是节度使府的人,不必叫我小姐。”
“为什么!”文萱不可置信,“还因为那个人?那个杳无音信不知死活的人?”平日里再心疼自家小姐,这时候,也对那个人生出了怨怼,激愤之下,她说话更没个遮拦,怒气冲冲道,“小姐您清醒点!他是死是活都不知道!他若活着,能忍心叫您这般煎熬么!他若忍心,还算什么东西!为这个死人、这么个不值当的东西,您就要弃西北这么多人不顾吗!”
“你住口!”池疏影不准许任何人说哥哥半句坏话,拍案怒道,“若在桐州,凭你这几句,我杖杀了你都是念了你功劳!”
“我……”文萱也知自己的话重了,跪下请罪道,“奴婢失言。但是小姐……”她不甘心,“西北更需要您啊!”
夜色深沉,屋外的蝉鸣一声长过一声。窄小简陋的屋子里只点了一盏油灯,弱弱的灯火晦暗,池疏影的面容隐藏在阴影里,阴阴沉沉,眸光深邃。
小小火苗弱弱一跳,灯花爆出一声轻响。池疏影终于还是摇头,“你回去罢。”
“小姐……”
文萱嘴唇嚅嗫,池疏影看着火苗,慢慢地沉着声音,好像说给文萱,也像是说给自己听,“我说过,节度使府、刺史府、整个西北,加起来的分量,不抵他在我心里一丝一毫。我已非节度使府女,西北之事,盛衰兴亡,与我无干。”
这是,心意已决。
这一晚,文萱求了很久,然而池疏影终是不为所动。最后,文萱给池疏影磕了最后一个头,沉默着离开了骁骑将军府——不是池疏影的侍女,她还是青云暗卫的校尉,还得赶回桐州,安抚剑拔弩张的各方军队。
房门开了又关上,月上中天,池疏影通过窗户,能望见蛇口关的城墙上一簇簇游走不休的火把——风雨欲来的时候,蛇口关封关备战,不是一句空话。
望着望着,她眼里,蓦地就涌出两行泪水。
——哥哥啊,你在哪里?我该怎么办,该怎么办……
夜深人静,她把脸埋在胳膊里,挨着墙角,一个人把自己抱成一团,池疏影哽咽着泣不成声——
哥哥,小影撑不下去了啊,撑不下去了……你在哪儿,怎么了?我坚持不下去了,你到底,怎么了……
宁希1091年,八月十八,镇西北军节度使池询进京入贡,自请献土。
上大喜,封池询顺昌侯,准其入京定居之请,赐宅院一所,奴仆、财宝不计。
自此,西北四州八县终于结束了自大宁立朝以来,称臣、自治、不纳供赋的历史。
随后便有圣旨传至西北,敕命池清任桐州刺史;苏隽任西北节度使兼安抚使,辖西北军事、人事;云枫调西北都转运使,知盐铁、钱谷诸事。余者职缺,待朝廷后续任命补齐。
呵呵,池老夫人一系能认这一批旨意才是出了鬼!接到朝廷旨意的节度使府,又陷入一大波狂风骤雨。
明晃晃的旨意在,苏隽与云枫这一次态度出奇的强硬,不由像上次那样叫池疏影一番波折给糊弄过去。
有池询入京献土在前,节度使府抗旨在后,朝廷发兵,是实打实的师出有名了。
八月二十八,以定北侯陈肃为主帅,就近调集陇右五镇驻军,第一批号集二十万大军火速开拔,五日,大军压境,兵临蛇口关下。
后来有人评价,以池言病逝、池疏影出走为转折,西北彻底陷入一波不平一波又起的巨大混乱当中。似乎从池疏影离开桐州起,两边人就像蓄势已久的大坝陡然炸开了闸门,一泻千里的架势从此一发不可收拾,压抑许久的汹涌暗波突然统统翻上了明面,掀起滔天巨浪。
换句话说,有池疏影在,她既能收束各方抗衡朝廷的力量,又能在和以苏隽为首的朝廷一方中把握主动时机,像一个可控的冲天炮,威力巨大,她是点火的那个人;而没有她,各方势力就像盘错了捻子的炮仗,遇上个火星就噼里啪啦乱炸一通,硝烟散去,死伤不计,一片狼藉。
这是后话。
眼下,风雨欲来,压抑紧张中又有群情激奋的激昂的气氛,作为最靠近关东的蛇口关,感受是最真切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