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长悠站在马车旁,亲自掀开帘子,虽然幅度比刚才大,但是的萧云卓和萧云菁依然看不清楚车厢内的情景。
“萧三小姐想见你。”
宁长悠试探着问道,打量着对方的反应。
“你愿意见她吗?”
正准备品茶的秦小姐迟疑了一下,随即点头,“嗯”了一声。
“让她进来可好?”
这句话让宁长悠沉默了一刻,最终含笑点头。
“好,只要你高兴。”
萧家兄妹大惊。
就像外面说的那样,宁长悠的马车不是谁都可以上,谁都有资格上的。
秦小姐当初是个例外。
那时候她落魄,虽然拿到三万两,却跟被赶出萧家差不多,别说马车,萧家连个蒲团不愿给。
顾长卿气的不行,要不是苏璟拉着,只怕当场就会动手,压根不用等第二天。
宁长悠朝四周看,当时他也是站在现在这个位置,望着身边虽然强打起精神却似乎随时风吹会倒的秦小姐,提出让她坐自己马车的办法。
这一坐,从此以后诸多意外。
他露出笑容,这些意外哪有今天这件事来的轰动?
就在刚刚,这个之前他主动让她上车的女子,提出了要嫁给自己!
虽然这句话有一个前提,虽然他知道这只是一个权宜之计,为了把彼此从流言蜚语的解救出来,也为了让之前现在或者将来差点受妖言令之苦的人解脱。
妖言令,说者死,听者罚,传者连坐!
也就是说,若是今天的事认真计较起来,大半个丰城的人都逃不过这妖言令的折磨。
只有一个情况可以例外,那就是,整件事不是妖言。
“其实你应该谢谢她。”
宁长悠对着萧云卓说道。
天色已经渐渐晚了,这个点按理说已经快到宵禁时分。
宁长悠和萧云卓各自派人去巡城兵马司通过气,这样他们就算呆的再久也没有关系。
萧云菁得了宁长悠的首肯,深深的望了他一眼,这一眼里面包含的情绪估计只有她自己才清楚,而宁长悠则是误会的那一个。
这一眼里面有些不一样的东西,他能想到的只有那么多,也许是因为他竟然会同意让她上马车吧。
他往后退到萧云卓身边,看着萧云菁在阿杜的搀扶下踏上马车,微微的掀开车帘以后消失在车帘后面。
这个动作让他想到秦小姐,上下马车的爽利姿态以及那一次对他的玩笑,那片少了一截的衣袖再一次深深的印在他的脑海里。
“小王爷,”萧云卓打断了他的沉思,“我一直不懂,这中间到底有什么问题。”
宁长悠知道他指的是什么。
刚才阿杜想掀开帘子询问的时候是自己打断他,示意让萧云卓和萧云菁退后才亲自上前。这一方面是因为不喜欢他不喜欢车内装饰展露于人前,更一方面是为了不让两个人相见。
当然,他不能说,至少第二点不能直说。
“我只是尊重她的选择。既然她已经决定,你又何必强人所难。”
萧云卓见试探扑了个空,也就并没有继续这个话题,毕竟以两个人现在的身份来说,说这些其实很尴尬。
“其实她这么做是为了救你们。”
宁长悠犹豫再三,还是说出口。
“我知道。”
萧云卓注视着那个方向,夜色深深,即使什么都看不见,他却说服不了自己不去看。
“所以,”
宁长悠斟酌了下用词。
“你带着萧家退出,也许是最好的选择。”
萧云卓眼神一凝,收回视线,转身看着宁长悠,试图判断双方对于这个词的理解是不是不一样。
“这个时候萧家怎么退出?”
宁长悠也转过身面对他,他的手中还抓着秦小姐的手炉,因为时间太久不是很暖和,只有一点点余温熨贴着他的内心。
“宁小王爷,你明明知道萧家这个时候不能退出。”
宁长悠叹了口气,他当然知道,他又何尝不知道。
退出只是一时的,秦小姐和萧家先后进京后,任何一方想要说退出都是不可能的事。
“如今的情况,萧家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
萧云卓的话语气很平淡却很冰冷,像是说着和自己无关的事,眼神里的情绪却是翻江倒海。
“宁小王爷你,怕是经过今天的事,也是无法再退出了。”
这句话一出,宁长悠明显在原地僵了一僵。他原本有退出的机会吗?
好像是有的,毕竟顾长卿一直试图把他和秦小姐之间的关系往他自己身上引,为此不惜夺走信使的身份,改变他来丰城的理由。
但今天的传言之后,尤其是秦小姐的“豪言壮语”之后,他还能再撇清关系吗?
“今日的事,我会彻查。”
他皱了皱眉头,说到底这件事还是因为他的好心而起。若不是他要自作主张,整件事根本不会被人传成这样。
萧云卓点头。彻查的行动是必要的,但是能不能查出结果已经没必要。毕竟事情已经发生,秋后算账就只是无能的表现。
此时的两个人,是“情敌”的身份,却都没有发现,在处理这件事情上,彼此态度之间的变化。
一个原本消极的人积极的试图弄清真相,一个原本积极撇清关系的人却退缩了。
“不知道菁菁要和秦小姐说什么。”
萧云卓叹道。
马车里,萧云菁局促的四周张望。
马车很大很宽敞也很舒适,日常该有的东西都整齐巧妙的摆在一旁,有茶具有棋盘甚至还有一架琴。
车厢内只点了一盏风灯,但是因为车厢壁上镶嵌了几颗夜明珠,光线倒比外面更亮一些。
原来这就是他的马车,萧云菁感慨。
她幻想着宁长悠独自坐在这里的样子,一般人是没有资格上马车的,所以大多数时候,他应该很寂寞。
一个人寂寞的和自己下棋,一个人寂寞的泡茶给自己喝,一个人寂寞的看书写字弹琴。
“喝茶。”
秦小姐说道,将泡好的茶盏推到她面前。
她从幻想汇中回过神,看见秦小姐坐在对面,再次环顾四周,心中情绪难平。
马车靠着车壁有两个矮柜,上面分别设了两张矮几,矮柜下面是密密麻麻的收纳盒子,上面则是供人坐卧于上,或休息或娱乐。
左边的案几上面放着一架小炭炉,上面还温着一个茶具,放着两套用过茶盏,显然这是宁小王爷和秦小姐刚才品茶的地方。
所以左边是宁小王爷招待秦小姐的地方,右边是秦小姐招待自己的地方?
萧云菁心中羡慕不已。
她哪来的资格在这个马车上有一席之坐,还能占据右边的位置招待自己?
“所以你觉得我应该坐在哪招待你?”
秦小姐点破她的心思。
“难道你希望我坐在那边招待你?”她伸手在左边的主位指了指,“这个位置好像不太合适吧。”
当然不合适,那是主人家的位置,宁小王爷的位置,你何德何能?
萧云菁的眼里泛着一些羡慕一些嫉妒一些愤恨。
秦小姐没有在意,淡淡的笑了笑,再次推了推面前的茶盏。
“你找我有什么事,快说吧。”
你说了该说的事就该走了,这个车厢内的一切都跟你没关系。
“又或者你想陪我在多这坐几刻?”
若是你想看我继续喧宾夺主坐在这个位置,我不介意陪你在这多感受一下这辆马车的豪华。
萧云菁被这两句话不软不硬的刺了那么一下,眼里原本的情绪迅速消失,换成双眼通红看着对面的秦小姐。
“秦小姐,其实我很羡慕你。”
这句话在她的口中说出不容易,拿着茶盏的秦小姐明显楞了一下。
“你说什么?”
萧云菁淡淡的自嘲,再次重复。
“我挺羡慕你的。”
秦小姐将手中的茶盏放下低头不语。
两位身份迥异却有千丝万缕联系的小姐对坐于马车,会面于人前,说的却是心底最深的故事。
“你虽然无父无母却有那么多人愿意帮你,就算外面流言传的再难听他们也坚定的站在你身边。而我却不一样。”
说到这里她停了停,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鼓足勇气继续说下去。
“我虽然是萧家三小姐,但是在父母眼里的地位,也就比丫环高一点点而已。”
这句话能在萧云菁的嘴巴里说出来很不容易。
堂堂萧三小姐,萧家二房的唯一骨肉,万千宠爱在一身的萧云菁竟然那么形容自己,形容萧家?
这句话把萧家的脸打的比任何一次被旁人中伤都要肿。
“若是将我送人可以换来萧家的荣华富贵亦或者其他,我的父母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将我送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