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长菊艰难的把初次见面的经过说了一遍，当然去掉后来派人特意打听的事情，这不过这些事情就算他不说，萧云卓料到他一定会事后打听。
所以萧云卓脸色的难看，并不是因为自己的刻意隐瞒，而是因为听说那日在玉石铺子门口的事。
说起那日的事，萧云卓现在想起来还是一肚子气。
他原以为只是狭路相逢，秦嫃嫃闲来无聊把萧云燕骗了一把，没想到背后竟然是萧云燕率先将人拦在路中要动手抓人。
若是这样说来，秦嫃嫃后面设计萧云燕花那一万两就说的通，完完全全是为了报门口的仇。
萧云卓的脸色越发难看。
宁长菊把事情说完如释重负，回想当日的情况却依然觉得完全是缘分。
“对了，那块破石头呢？”
他问道。
萧云卓皱眉，那块石头他后来因为琐事繁多没有再，似乎最终萧老太太决定还是不要冒险破石，再后来就不了了之。
反正流言压下去了，制造流言的工具，没有毁尸灭迹算是仁慈的。
“在仓库放着吧。”
他迟疑的说道，随即起身走到门外唤过门外的随侍。
“在仓库。我让人去取了。”
萧云卓重新坐下，感慨突然弄清楚事情的前因后果。
他一直以来对当天发生的事想不通，尤其是事后秦小姐让人带过来的那句话。
现在看来，其实就是他想多了。
那一句“要看内在”不是提醒他看石头，而是提醒他看整件事情的本质。
“我就觉得整件事情没那么复杂。”
他说道，对面宁长菊却并不认同。
“你觉得那石头里面不是玉？”
萧云卓两手一摊，眉头一挑。
“没有理由。”
没有理由在这样的情况下，秦小姐会认出这块石头，没有理由在这样的情况下，秦小姐会送萧家这么一个大礼，更没有理由在事情结束以后，她还托人特意带话。
他拿起案几上的酒杯一饮而尽，连饮三杯，畅快呼出一口浊气。
“我一直以来都觉得她很神秘看不懂，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
“原因来在于我本人，不但认错人，还想太多！而她，一直都是最直接最直白的那一个，就像施粥的事情，直接打上门，才是她的行事作风。”
宁长菊早就是这个看法，他作为一个局外人，恰恰比萧云卓这个局内人更早的看清楚这里面的一切因果关系。
“所以她不说，不是因为她故意不说，而是不想说。大概她也没想到，我会把人认错。而当我认错以后，她也没法说。”
认错的最初原因是他在第二天带人上门，那时候她应该并不知情，要不就是顾长卿的一手安排，要不就是婢女的擅作主张。
为什么呢？
因为当时婢女出来的时候，连宁长悠都没有提出任何异议。当然当时有人喊了一句“秦小姐”，正是这句话让他彻底误解。
再后来茶楼的那次相见，那时候她应该也在包厢里，也许就在屏风后，也许就在人群中，只是当时情况复杂，包厢小而人多，他就没注意到，又或者说，就算注意到了，也发现不了。
那个时候她的婢女跳出来，应该也是受了人指使或者另有原因，这个原因现在虽然不得而知，但是肯定不是她的本意，最多也就是顺水推舟而已。
而后的几次相见，他就再也没有怀疑过她身份，毕竟几乎没有完整的说过一次话，安稳的见过一次面。
这一切一切的巧合让他误会到现在，若不是燕燕今天一语说破，只怕他会一直误会下去。
萧云卓把这一个月来的事情前前后后想了一遍，发现很多事情就此可以想通。
比如说预言逐月的死，比如说行脚店里的动手，又比如再次上门的避而不见。
他又是懊恼又是后悔，又是可笑又是可气，觉得自己确实是先入为主误入魔障，甚至让宁长菊，这样一个从头到尾都置身事外的人去打听去介入。
这实在是太让人难堪的事情。
“确实不能怪你，毕竟你是个局外人。就连她都不愿意跟我说破，更何况是你。”
萧云卓的安慰让宁长菊目瞪口呆，一时半会不知道怎么接话，只好眼睁睁看着对方再次喝下三杯酒。
这个酒虽然很淡却很烈，连续六杯下肚后，萧云卓脸上泛起的红晕。
“酒还真是个好东西，若是没有刚才那三杯酒，我怕是到现在还没想清楚其中的关节。”
喝酒壮胆，壮的可不仅仅是胆还有脑子，让人敢去想会去想一些平时都不在意没发现又或者遗忘的细节，随后在不经意之间看穿事情的真相。
宁长菊无奈的笑，夺过萧云卓还要举起的杯子一饮而尽。
既然酒是如此的好东西，那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两个人都醉也好过一个人清醒。
酒菜上来，两个多年好友就此对饮。
觥筹交错之间，萧云卓的随侍站在门口回话。
“主子，东西拿到了。”
萧云卓的脸很红，但是意识却清楚的很。他在一瞬间回复到平日清贵冷静的模样，示意对方把东西放下。
宁长菊从不在意外人对他的看法，依旧是一副放浪形骸的模样，就差找几个女子在身边作陪。
萧云卓低头看着放在面前的石头，用余光淡淡的瞟了他一眼。
“要不要我给你叫几个姑娘？丰城虽然不如京城，但是红牌还是有的。”
宁长菊听到这句话笑容一僵，也不恼只是收起放荡不羁的那一套，重新懒洋洋的靠在靠几之上。
“你也够**的，自己放纵够了连我都管起来。”
萧云卓不理他的埋怨，转身拿过自己的佩剑，拔剑对着石头就是一刀。
宁长菊正要往嘴里倒酒，此时也来不及惊呼，把酒杯一扔就要阻拦，只可惜依然为时已晚。
“你大爷，你神经病啊！”
石头被切成两块，露出中间青白色的玉石。
“你这家伙，你懂不懂什么叫做怜香惜玉啊！”
宁长菊破口大骂，顾不得身体不便挣扎着要起身。
身后的随侍慌忙起来要扶，呆立在原地的萧云卓也反应过来，连忙起身搀扶。
“我……我以为……”
萧云卓的酒劲醒了大半，搀扶着宁长菊不敢松手。
“你以为？那也只是你以为而已！你还以为秦青是秦嫃嫃呢，结果呢？”
宁长菊绕过案几，拿起已经被劈成两半的玉石痛心疾首。
“你知不知道，你刚才这一下，毁掉的可能不仅仅是一块石头，而是一个人！”
“你就凭自己心中猜测，先是断定秦青是秦嫃嫃，后来又断定秦嫃嫃的暗示是另有乾坤。结果呢？”
“你都已经说了秦嫃嫃是一个坦坦荡荡的人，她又怎么会用这种明示暗示拐弯抹角的手段来提醒你？”
“这就是你认为的她吗？表面清清白白内里弯弯道道，那是你，不是她！”
萧云卓被宁长菊的一番话骂的晃神，他开始想自己是不是真的错的离谱。
“离谱！离谱！你这就是当局者迷，正宗的当局者迷！你以为几杯酒下肚，几句诳语出口，你就已经站在旁人的角度，能够看清事情的真相？”
“做梦！”
宁长菊由着随侍搀扶晃晃悠悠坐下，看着被骂的傻在原地的萧云卓痛心疾首。
他也没有料到自己会发那么大的脾气，事实上他恨不得挨那一刀的人是自己。
“罢了，”他最终叹了口气说道，“这只能说明你和她之间，确实是有缘无份。你不但不了解她，还看不懂她。就算人家明明白白的跟你说，你还会误解她。”
萧云卓脸色惨白，他盯着被自己切成两块的碎玉，心中纷乱成杂。
之前如何揣测如何谋划，既怕这块玉石是真的，又怕这块玉石是假的。
现在好了，一切尘埃落定以后，心中反而是不怕了。
“这块石头给我吧。”
宁长菊长叹了一口气说道，伸手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碎成这样，不值钱。”
刚才那一剑力道太重，不但把劈开了还给劈碎了，由此可见萧云卓当时有多激动。
“若是可以，你平时不要太压抑自己。你看看你，几杯酒下肚，出手的力道就控制不住。”
萧云卓握起一旁的剑，意外的发现自己的双手确实在颤抖。
他的身体很好酒量也很好，今天这样的情况从来没有遇见过。
“也怪我，今天选的酒后劲太大。”
宁长菊说道，身后已经有随侍将酒坛送上来。
“拂樱花酿！这是我父王当年的珍藏。世上只此一坛，别的再也没有了。”
这种酒萧云卓听说过。他从小酒量很好，不到十岁就陪萧老太爷喝酒。
那时候萧老太爷喝多以后，总是念叨着拂樱花酿，传说这是一种让人喝了以后很勇敢的酒。
“这是拂樱花酿？”
宁长菊无奈的点头。
“这是扶樱花酿，没想到你虽然没醉却很勇敢，只不过你的勇敢用错了地方。”
“这一用错地方，毁掉的还真是价值连城的宝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