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越来越大,众人站在风雪中,却又是相对无言。
其实相对无言的是苏璟和秦小姐两个人,其他人则是负责在一旁侯着,看两个人到底什么时候说完话。
现在看来,这一时半会是说不完。
顾长卿被顾鸣拉着走到一边去,父子两个人嘀嘀咕咕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贺修和范玉堂没好意思跟过去,只好站在原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马车里也有阵阵低语声,是宁长悠父子分别在即的互相交代,相比之下,萧云卓和萧云燕却没有再凑到一起说话。
萧云燕等的着急,掀开帘子又要下车,却被萧云卓挡回去。
“你在里面坐着别动,外面风雪大,当心着凉。”
萧云燕只好缩回马车里,不甘心的透过窗帘往外看。
萧云卓看在眼里也跟着有些着急,一步向前站到秦小姐的身边,跟着一起望着苏璟。
他明显感觉秦小姐的身子僵硬了一下,只一下又放松回原本的状态。
一年了,萧云卓心中感慨,一年前他确实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竟然会站在秦小姐身边,陪着她一起面对旁人。
这一点,只怕谁都没有想过吧?
苏璟望着对面的男女,一年前两个人还是有婚约的两个人,如今沧海桑田,婚约不在,身份却从对立转而成为并肩作战的一对人。
曾经何时,他也曾经站在过那个位置,只不过到如今,一切都已经不再可能。
“你们要走,一路上就不要停。这几日风雪大,事情多,她想不到也追不到你们,但是等过几天风雪停了,要追你们的人,可就不止她了。”
苏璟终究是开口说道,内容和旁人都不一样,虽然说的是一路顺风,却也是指点众人前进的脚步。
秦小姐没有说话,继续看着他,阿杜连忙上前打岔,口中称好,试图缓和气氛。
风雪更大,刮在脸颊深疼,秦小姐纵有披风挡雪,也难免脸颊被吹的泛出惨白的颜色。
如今的秦小姐,像及了那一日在萧老太爷墓前的她,孤苦无依,遗世独立。
苏璟率先在对视中败下阵来,他收回视线看向一旁,脑海里却是闪过当日秦小姐晕倒的景象。
那一日他从正厅处理好退婚的事出来,刚走到附近,就看见顾长卿和宁长悠手忙脚乱的景象,宁长悠虽然帮不上忙,但是他的身形和神情下的紧张却是骗不了人的。
从那一刻他就知道,宁长悠是对这个姑娘上心,而他作为他的好朋友,则在那之后,就对这个女子的多加注意,就怕宁长悠的这番情谊错付。
这才是苏璟在事后一直关注秦小姐的原因,也是他不惜拿火凤琴和萧家交换利益的原因,他不否认其中有部分原因是因为高后的嘱托,但那不是全部,那不至于让他违心。
只是往事已经不可说,当初不说,现在更没有机会说。
他收回思绪,再抬头看秦小姐,秦小姐终于也没有再看他。
“我知道,前路漫漫,我既然已经没有回头的路,当然只会向前。”
秦小姐说道,抬头张望漫天的风雪。
“风雪越大越好,掩盖踪迹,只不过雪过无痕,却不能掩盖所有的东西。”
苏璟垂目,明白秦小姐终究还是放不下。
两个人之间曾经的试探和合作,不管多么合拍,如今都不存在了。她曾经相信过他,全心全意的相信过他,但是他却辜负了她,辜负的彻底。
一旁两对父子的交代都已经结束,顾鸣还好,宁任下车的时候,脸上明显来不及收拾悲伤的情绪。
两个人相伴着走过来,站到秦小姐面前,望着这个如今才十六岁的女子,却看出了不是这个年岁的成熟。
“秦小姐,一路珍重。”
再多的不舍和祝福,不过这四个字。
秦小姐微微点了点头,看了眼身后走过来,眼睛红红的顾长卿,微微笑了笑。
这一对父子,率先崩溃的竟然是顾长卿。
“走吧。”
她说道,对着来送行的所有人郑重的施礼,随即不等对方回礼,率先后退上马车。
顾长卿深吸了一口气,双手一挥招呼众人上马,魏勇和范玉堂贺修等人随意招呼了一下,骑着马走在最前面。
“走了!”
顾长卿喊道,抬手挥了挥。
三辆马车在护卫的簇拥下调转车头,慢慢前行。
顾长卿逼迫自己不再回头,眼角的余光却看见马车里的萧云燕终究是没忍住,从窗口对着窗外不停的挥手。
“哥哥,保重!”
她喊道,话音刚落,满脸泪痕。离别的眼泪,终于还是落了下来。
宁任站在原地,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接过贺修递过来的缰绳,什么都没说直接翻身上马,一路朝着来时的路奔去。
他的护卫一直在远处等着没有靠近,刚才的出京送到此处,已经是他能做的极限。
顾鸣跟上,两人的目的地相同,虽然出发点不一样,却始终想着一个目标前进。
范玉堂和贺修抬手告辞,他将朝着另外的方向前行。
曾经的几个兄弟,终究走向了不同的未来。
贺修送别兄弟,这边只剩下他和苏璟站在原地。
“苏兄,走吧。”
贺修抬手说道,苏璟终于收回了视线,拉了一把手中的缰绳。
送君千里终须别,更何况,他如今这样的身份。
“接下来还有一场仗要打呢。”
贺修说道。
苏璟身形顿了顿,下一刻翻身上马,再也不看身边的人。
“曾经以为看多了风和雪,如今才知道,看多那些风雪的只是身边的人。”
贺修的脸上爬上苦笑,伸手松了松缰绳,跟着翻身上马。
接下来的路,每个人都不同,至于怎么走,当然是各有各的路。
路边漫天风雪深处,一个男子身着白色大氅,全身上下只留一双眼睛在外面。
他似乎已经在风雪中站了很久,又似乎才来。
他一动不动,眼睛望着远去的马车,眼底闪过一丝不舍。
该走的人,不该走的人,终于还是都走了。
那接下来京城里的满城风雨,至少和他们是无关了。
他叹了口气,呼吸间抖落身上的浮雪,上下摆动了一下僵硬的手臂,抬起脚一步一步朝着京城方向走去。
风雪太大看不清他的身形和背影,只不过若是瞧的仔细,就会发现他的脚微微有些跛,不是很厉害,也不影响走路,似乎是因为曾经伤到过脚,所以现在好了以后依然不习惯。
马车里的秦小姐显然不知道这一切,她的对面坐着宁长悠,两个人重新在案几上摆好棋局对弈。
“你倒是真的一步都没有记错。”
宁长悠说道,含笑下子,若是仔细观察他的眼角,就会发现眼角明显有
着擦拭的痕迹,想必才哭过。
秦小姐视若寡闻,抬手下子,没有片刻犹豫,马车摇摇晃晃,车厢内烟雾袅袅,这大概是秦小姐第一次用熏香。
“我记得不奇怪,毕竟我过目不忘,只不过我没想到你还记得。”
秦小姐含笑说道,抬头瞟了一眼对面案几上放着的香炉。
行路艰辛,为了减轻宁长悠的痛苦,所以她将原本香露的方子改进,做成了熏香,如今一试,效果竟然不错。
“你都记得,我能不记得么?”
宁长悠下意识的要去捏个头,抬手的动作以后,忽然发现额头却没有那么难受。
“看来你的熏香确实游泳。”
他含笑说道。
“我的头真的没有那么痛了。”
秦小姐头也不抬,再下一子。
“到你了。”
宁长悠笑的无奈,略一思索,将棋子摆下。
“若是长卿知道,我们把昨晚那盘棋继续下,他该做什么表情?”
不管那盘棋,只要下棋顾长卿就只会有一个表情,那就是瞪眼。
宁长悠想到顾长卿的样子忍不住哈哈大笑,笑声传到马车外面,顾长卿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外面风雪连天不方便说话,一张嘴就吃一嘴的雪,若不是不放心这风雪连天有危险,顾长卿也恨不得钻进车厢里面去。
“你现在就算再说他,他也没功夫回嘴。”
秦小姐说道,用手指勾起窗帘的一个角往外看,正好看见萧云燕探头探脑看从对面马车看过来。
“等高家小姐来了,就不会那么无聊了。”
高祥淑话虽然不少,但好歹是个女流之辈,能和萧云燕说说话,免得她一个人一辆马车都不知道该干嘛好。
“也还好是萧云燕,若是萧云菁,我还真要更担心一点。”
宁长悠笑的无奈,若是萧云菁,他就是打死也不会带。
他想起昨日接到的信,虽然没有写明姓名,但是字里行间的话语,让她猜到这大概是萧云菁最后一次挣扎,希望有机会最后和他见一面。
但是这怎么可能呢?
他若是见了萧云菁,就是有负秦小姐,相比来说,他肯定选择在萧云菁面前做一个坏人。
“世事难料。”
秦小姐说道,望见宁长悠停在半空中的手。
“又或者说,冤家路窄?”
宁长悠回神,望着秦小姐笑。
“冤家路窄的是长卿和萧云燕,可跟我没关系。”
秦小姐也笑了起来,两个人不约而同的放下手中棋子,将棋盘端到一旁。
秦小姐从身后箱子上面将铺盖端下来,细心的在地上铺好一层又一层。
风雪天,地上有些潮湿,好在他们准备了足够的毛皮褥子,所有人上车以后首先将湿透的衣服鞋袜脱下来。
光着脚的秦小姐踩在褥子上,感受了一下厚度,又伸手在褥子上摸了又摸,满意的点了点头。
她又将一层棉质的被单铺上去,又放下了厚厚的一床被子,随手拿过闲置在一旁的手炉。
手炉放在被窝里,暖的却是宁长悠的心。
宁长悠的双手紧紧握住袖口,望着秦小姐的眼里充满了柔情蜜意。
若能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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