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卿这句话,宁长悠同意。
代王宁成启,他的堂弟,虽然和他只差半个月,心思却是比一般人要深沉很多。
当然,这不是他在外人面前的形象。
他在外人面前,尤其是高后的面前,那简直就是一个废物。
废物到什么程度呢?废物到像高后那么疑心病重的人,都能同意让代王的母亲在高皇帝死后离宫,就为了照顾这个废物儿子。
但这只是表象,宁任曾经悄悄和顾长卿说过,他的这几个堂兄弟里面,心思最像高皇帝的有两个人,一个就是这个代王宁成启,一个就是最小的儿子,宁秋兰的双胞胎哥哥,多年来一直偷偷被苏璟养在府中的庶人宁成阳。
但是两个人又是有所不同的,宁成启虽然心思深沉,表面却懂得伪装,而宁成启,却在很小的时候就行事张扬,最后三年那年,被高后下令处死,那一年,是高皇帝去世的同一年。
当然,宁成启没有死,他偷偷被苏璟救下,带回苏宅亲自照顾,而原本应该为当事人的宁秋兰,则被告知自己的哥哥死于疾病。
而在那之后,高后不知是处于什么心理,对宁秋兰更是百般宠爱,渐渐的,宁秋兰就忘记了,自己曾经有一个哥哥的事情。
当然这都是前话,不管宁秋兰到底是什么脾气,反正那都是萧云卓该担心的事情,京中前几日传来消息,高后正式为宁秋兰和萧云卓赐婚,婚期就定在明年的三月里,要普天同庆。
而相对来说,同为高皇帝子女的宁成启,受到的待遇则完全不一样。
“听说高后去年给每个藩王都送了三个女子,其他人还好,就这个宁成启,竟然将其中一个女子立为王后,这一举动让高后很开心,差点逼着其他藩王也那么做。”
顾长卿低声说道,他当年听到的八卦消息,如今成为了背景,只不过对于这种事情,宁长悠等人听了只会摇头。
“能做的出这种事情来,说明城府不是一般的深,也就是高后,才会相信他是一个傻子,对他完全没有戒心。”
顾长卿冷笑一声同意,正好往下说,却听见秦小姐插话。
“也不一定,毕竟只要高后在,他不敢乱。”
此话一出,连原来在一旁不默不作声的高家兄妹也颇有兴趣的凑了过来。
“秦小姐,此话怎讲?”
秦小姐微微笑了笑,望着宁长悠,示意要他来说。
宁长悠皱着眉头想了一会,觉得这个话题由他来说不好,又拿眼睛看着顾长卿。
他跟高后的关系辈分摆在这里,有些话确实不好说出口。
顾长卿则毫不顾忌,他对着秦小姐挑了挑眉头,试探着开口。
“你是说他不敢啊?”
秦小姐点头。
“那倒真不敢,毕竟代国这弹丸之地,百姓连生存都是问题,谁跟他造反啊。”
秦小姐微微含笑,和宁长悠对视一眼,听着顾长卿继续说下去。
“再说了,他如果真的敢乱来,就不会随便娶高后赐下的女人为王后,他只要不傻,就知道他一旦这么做,至少朝中和藩王那一块,是得罪遍了。”
宁长悠点头默认,高祥羽恍然大悟。
“哦,你说的是站队的问题。”
顾长卿剐了他一眼,自顾自的往下说。
“只不过等到高后百年,天下到底是个怎么样的局势,那就真的是说不定。”
;这一句话说的淡淡,却是一个字一个字的砸在宁长悠心上。
宁长悠皱了皱眉头,秦小姐瞧见了,安慰的拍了拍他的手。
高家兄妹知道,接下来的话,他们两人的身份不适合再听下去,找了个借口起来告辞。
顾长卿也不留人,也不送人,吩咐阿杜亲自领着两人下去休息。
“今晚先住着,等找到房子了,我们再搬出去。”
他说道,换来高家兄妹点头。
一直坐在一旁沉默的魏勇,在高祥淑走了以后,重重的喘了口气。
“他们俩再不走,我就要憋死在这里了。”
魏勇的这句话换来众人的笑声,抵消了部分刚才压抑的气氛。
“高祥羽还好,每次我看见高祥淑,总觉得全身上下不得劲。”
魏勇埋怨,再次换来顾长卿笑声。
“你是跟女子接触太少,所以才会觉得尴尬,等回头我让贺修多介绍几个姑娘小姐跟你认识,你就不会觉得喘不过气!”
魏勇一巴掌拍掉顾长卿靠上来的手。
“一边去!我对别的姑娘小姐才不会有这种不自在的感觉,也就唯独她,让我感觉坐立不安。比如说秦小姐,你看我什么什么时候不安过?从来是有什么说什么,想做什么做什么!”
宁长悠忍不住笑出声,一边的秦小姐也是无奈摇头。
“魏勇啊魏勇,你对着嫃嫃不尴尬是因为从来没把她当女人看,你对着高祥淑尴尬,是因为她是个真女人啊!”
这话这么说也不完全对,毕竟秦小姐也是真女人。但是这不是魏勇此时反驳的重点。
“去去去,才不是。我看见她紧张,是因为总是担心她脸上的面纱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下来!”
众人终于哄堂大笑,满屋子的气氛热烈异常,原来在一旁躲懒的阿懒这时候也是笑的上气不接下气,只有刚从外面走进来的阿杜一脸的莫名其妙。
“你是怕娶她啊?”
顾长卿笑的打滚,萧云燕则是忍不住靠在秦小姐的身上。
她和秦小姐如今同吃同住,关系早就已经比当初融洽不少,尤其是这会儿大家都笑的东倒西歪的时候,更是不顾礼仪。
“魏公子,所以你是看她,还是不看她?”
因为担心,所以会忍不住去看,因为害怕真看见了要娶她,所以又不能看过去,这还真是两难的一件事情。
“所以我别扭啊!”
魏勇说道,众人再次笑成一团。
阿杜终于明白大家的笑点在哪,忍不住也跟着笑了起来。
“我听说高小姐面纱里面还有遮挡,所以魏爷您的担心,怕是要落空啦!”
落空的才不是担心,而是关心。
魏勇一本正经一脸惊讶,看向萧云燕。
“真的?”
萧云燕扶着秦小姐起身,死命的点头。
两个人一路上是同一辆马车,私下相处的时候高祥淑并不戴面纱。
“面纱里面还有一层面纱啊,要不然你以为呢,这可是终身大事!”
众人笑的肚子有些痛,顾长卿更是夸张的哭爹喊娘,让阿杜过来帮忙揉肚子,那样子有要多矫情有多矫情。
阿杜嫌弃的挥了挥手,意思自己主子这个行为实在不是大丈夫所谓,顾长卿也不坚持
,一个打滚爬起来,等着大家都笑完。
殿里的气氛,经过这一轮哄笑已经非常融洽,秦小姐一边由萧云燕靠着,一边给宁长悠顺气,倒是没怎么笑。
顾长卿收敛神色,准备接着刚才的话题往下说。
“以后怎么样谁知道呢,如今外面的形势还不稳呢,谁看的到以后。”
众人也跟着深深叹气,萧云燕重新拿起茶盏煮茶,自从上次顾长卿喝过她煮的茶以后,渐渐只爱喝她煮的茶,所以只要众人聚在一起,都会哄着她给大家煮茶喝。
“车到山前必有路,我们走一步看一步吧。”
萧云燕说道,望了顾长卿一眼。
顾长卿也想不出别的法子来,抬头看了一眼宁长悠和秦小姐,两人难得的没有打机锋,都低着头不说话。
“反正代国照现在来看也不算不稳,只不过来刺探的人可能会比京城多。这种东西,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我们过好自己的日子,旁的事情,别太在意。”
众人点头,秦小姐也不置可否。
她现在的心思,渐渐已经全部集中在宁长悠的身上。
她确实能够治疗宁长悠的病,但是是在他病入膏肓的时候,如今宁长悠的身体逐渐好转,反而更加需要她的担心。
“这些事情,你们决定就好。”
她说道,朝着众人微微一笑。
顾长卿明白秦小姐依然是那种随意而安的性格,也就不再多说,直接略过这个话题。
门外阿景匆匆进来,看见顾长卿脸上露出笑颜。
“公子,京中来信了。”
他们出发以后到现在,只接到过贺修的一封信,之后因为京中局势不稳,贺修也就一直没有抽出时间和机会再来信,如今这是第二封。
顾长卿连忙接过来,打开三下五除二看完,刚刚才好转一点的脸色又变了一变。
“长悠,”他说道,“看来苏璟这个兄弟,我们是真的做不成了。”
——
京中,苏府,萧云菁站在廊下,身后是正在穿衣的苏璟。
两个人已经成亲过一个月,却从未有过夫妻之实,新婚当日是她抗拒,之后则是碰上了国丧。
不过苏璟却在外人面前做好了丈夫的本分,每夜都会宿在她的房间里,每隔几日还会陪着她回萧府一趟。
萧二老爷终于喜获麟儿,在丰城的两个妾室很争气,双双诞下男婴,这样一来萧二老爷终于扬眉吐气,顺带也暂缓了进京的脚步。
“岳父大人信里说的没错,如今正是多事之秋,他还在先在丰城比较好。至于由商转为士的事,有我在,不用着急。”
萧云菁转过头,看见已经穿戴整齐的男子,这一个月来诸事繁琐,他削瘦了不少,只是眉宇间的锐气,让她在依然不敢直视。
“你堂兄再过几个月就要迎娶公主,高后有意把婚礼做大,那时候是提出来的最好时期,所以在那之前你也不用着急。”
再次解释,望着萧云菁双眉之间的愁色依然没有舒展,不自觉的皱了皱眉头。
这一个月来,每当他望见萧云菁的眉间,就会想起秦小姐那张几乎从来不将忧愁放在表面的脸。这让他心中烦躁异常,有时候甚至会控制不住自己。
这也是他为什么逼着自己每日来萧云菁房里的原因。
不管放不放的下,忘不忘的掉,往事已经不可追,往日已经不可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