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地有很多,但是不论哪里都地广人稀,别说物产丰富,有时候连自产自销都做不到,若是实在碰上运气不好的年份,怕是还得闹上几次饥荒。
“去边地?你想做什么?”
苏璟皱着眉头。
本朝的边地虽然属于藩王,但是实际上都有镇守边关的大将,所以一举一动都受着中央的监视。
当然,藩王对此都是不满的,但是这一条是当初高皇帝就定下的规矩,他们就算偶有不满,实际行动上,也不敢反抗。
用高后的话说,谁让他们这些个藩王,都是孬种呢?匈奴一打过来,别说组织抵抗,别先带头逃跑就不错了。
这话虽然难听,但因为说的人是高后,旁人就算有意见,也只能往肚子里咽。
所以藩王去边地,实在是差了又差,甚至最差的选择,就算去再贫瘠的地方,也是好过边地。
“为什么突然要去边地,胶东不好吗?”
搅动不是不好,是太好,就因为胶东太好,所以宁成章才生出了反叛的心思。
这怎么着也算是一种悲哀吧?
这大概就算做是一种作死吧?
因为条件太好,所以生出心思,因为生出心思,所以想要出头,结果还未出头,就被一直盯着的人打压下去。
宁成章现在就是这样一个情况,但是这样一个情况不代表他需要主动提出去边地啊
“边地有什么不好?天高皇帝远,住的自在,也没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打扰,过的还清闲。”
话是那么说,但是因为这样主动要求去边地,总是有些说不通。
“边地是天高皇帝远,但是依然有镇守的大将军,你觉得去那边,受到的监视会比现在少?”
苏璟冷笑看着他,京中的生活确实不好过,但是边地的日子难道就自在了?
当然不是的,宁长菊也知道。
“至少去了边地的话,我哥哥会断了心思,虽然可能就此郁郁寡欢,也有可能恨我一辈子,但是那又怎么样,好歹是保住了命,保住了名,也保住了血脉。”
苏璟默然,若是从这个角度来说确实是好事情,毕竟宁成章如今的状态,再有作为绝对已经不可能。
天下可以接受一个残废的皇帝,但是却不会接受一个因为刺杀前朝公主失败而残废造反的皇帝。
“你看我这一脉,我跟我哥哥现在就是两个废物,我二哥如今虽然四肢齐全,但是论能力论气度,远远不如我哥,根本不足为患。”
造反的皇帝都要求有天生的魄力,没有魄力的皇帝就算得到了江山也坐不稳这个江山。
造反是一件很讲运气和能力的事情,而得到江山的皇帝,要让他放弃唾手可得的皇位,也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任何人在面前权利的时候,江山尽在眼前的感觉,绝对会让他选择错误的方向。
“所以你看,我们兄弟三个人都已经没有威胁,为什么不应该去边地?”
宁长菊摊手,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双手往后撑,靠在靠几上。
“废物就应该去废物应该呆的地方,边地就是最好的选择,我们兄弟三人占着胶东不放,难道别人就不虎视眈眈了?”
苏璟皱眉,宁长菊这一句又一句的废物说的令人心酸,他听着也很不
是滋味。
这可是一生傲骨,从来不服气的宁长菊,就算面对宁长悠都不低头的宁长菊,如今却变成如今这个样子。
“你别跟我说,如今没有人想抢胶东这块地方。”
这自然是有的,别说有几个藩王看见宁成章兄弟气数已尽生出心思,就是高后身后的几个娘家亲戚,心也已经蠢蠢欲动。
“那一位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与其等她提,不如我直接把地方让出来,好歹能混个善终,要不然,我真不知道,接下来会变成什么样子。”
苏璟依旧不语,这件事情牵扯的太大,牵扯的太广,才不是像宁长菊说的那样,三言两语就能说的清。
削藩是势在必行,但是动哪些人不动哪些人,依然还在观望之中,又或者说,高后心已定,而他们则帮忙在观望。
宁长菊说了半天口渴,眼看着苏璟不接话,眉眼间也隐约生出些怒气。
他不是一个易怒的人,只是面对这种情况下的苏璟,在自己大把剖析心态以后,他不信苏璟不动心。
苏璟自然是动心的,他有他的私心,但是宁长菊的这一席话,还不至于让他的私心变成野心。
他没有封王封侯的心思,也知道如今对他最好的局面还是白身之人,这样至少能够在事后进退方便,不至于在高后百年之后将自己限于两难的地步。
这让他不愿意太多插手宁长菊的事情,甚至高后吩咐的有些事情,都不愿意插手,比如说张燕的事。
张燕的事,瞒得是天下人,却跟秦小姐之死一样,都不过是一叶障目的把戏。
高后即使不舍得,也需要张燕的去世,因为只有太后去世,她才有理由直接插手到小皇帝身边,以祖母的身份干涉朝政。
不,不是干涉朝政,而是临朝称制。
苏璟嘴角微微带起笑容。
这真是一个奇妙又大胆的说法,太皇太后临朝,临朝称制,这不仅是牝鸡司晨,简直恒古至今不可能的事情。
但是高后就做了,不但做了,还做成了!不但做成了,现在还生出了俾睨天下的勇气,要换日月!
“这件事情,我说的不算,我建议你,还是亲自跟高后说。”
苏璟说道,观察着宁长菊的表情。
宁长菊对于这样的回答并不吃惊,他今天来也没打算让苏璟给一个答复。
“而且,我觉得,如今急的人应该不止我一个。我就不信,到你这打听消息的人没有。”
苏璟挑眉,心生警觉,抬眼,一个利眼扫过去。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宁长菊眼瞧着他这个表现,知道自己的猜测应该**不离十,当下放下心思,脸上重新出现笑容。
“没什么意思,毕竟你在高后身边一言九鼎,这些年来恩宠虽然不如骆彬深,但也不浅,旁人看在眼里,会是个什么感觉呢?”
他刻意抬高声音,确保整个院子的人都听见,反正这句话说的是实情,旁人听去了也没有多大关系。
但是这是无心人听,有心人听去,就完全不是这个想法。
苏璟脸色果然变了变,眼底忽然闪过一丝慌张。
“你这话,我听不懂。”
宁长菊的目的已经达到,也不再坚持,起身要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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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后的随侍连忙将用过的茶具收起来,却被他伸手拦住。
“无妨,一套茶具而已,留给苏大人做个念想吧。”
苏璟原本正准备起身,听见这句话直接又坐了回去。
他忽然意识到,宁长菊从坐下到现在,其实给他设了一个局。
他先和萧云菁有意无意提到远在边地的萧云燕,更是故意让自己听到,随即又主动提出削藩想去边地,让他以为这是忽然生出的心思,但是他的目的却是在最后,只不过是为了给某个在暗处观察的人传一句话。
这句话就是削藩在即,要是再不动手,只怕以后就再也没机会了!
宁长菊哈哈大笑,看着脸上变化眼色的苏璟,他达到目的也不恋战,甚至根本不在意苏璟不愿意起身相送,拱了拱手就离开。
苏璟望着他远去的背影,甚至制止身后的管家和随侍相送。
“让他走,”他说道,声音沉沉,脸上带着冷笑,“我倒以为他是什么心思,原来只不过如此。”
深入虎穴的事情,宁长菊曾经做过一次,如今只不过再做一次。
当初他可以瞒过所有人私下到丰城,却又主动将行踪闹腾的天下皆知,就说明他有天不怕地不怕的本事。
而如今,他身陷囹圄,所有人对他都避之不及,他却在这个时候主动出门来找自己,只不过是将当初用在萧云卓身上的心思再用一次。
他冷笑,笑的彻底,这个回合,看似宁长菊胜利了,达到了目的,其实不过是,跟上次去丰城一样,竹篮打水一场空。
不同的是,上次阻拦他的是秦小姐,如今阻拦他的,却是天下大势。
“有些人自己不行,还想怂恿人家闹事,这到底是高看了自己,还是小看了别人。”
苏璟说道,身后的随侍身子一僵,他跟在苏璟身边多年,从未见过他如此刁钻的私下评价人,这显然是气急败坏了。
这时有人匆匆来报,宁长菊已经离开走远,话因刚落,角落的阴影处,某个男子的身影一个闪现,下一步就出现在苏璟面前。
“几天不见,你倒是瘦了不少,怎么着,是茶不思饭不香,为着削藩的事操劳呢?”
来人习惯性打趣,放在平时苏璟也许不会往心底去,但是现在心情不好,也就忍不住怼了回去。
“我瘦没瘦我自己心里清楚,倒是你,我看你最近出现的次数有点多。”
他说的有点多,自然不是真正只是多一点点的意思。
宁成阳楞了楞,哈哈大笑一声,算是把苏璟的警告听了进去。
“这不是最近那么多事,我好奇么?”
好奇也要看是什么事情,有些事情是不能好奇的,比如说他现在要问出口的这件事。
“所以上次我问你的事,你还没给我答案呢!”
苏璟皱眉,他就知道宁成阳是把宁长菊的话听了进去,又或者说,他苏璟虽然没有中了宁长菊的计谋,但是宁成阳却把话听了进去。
“不该肖想的东西,还是不要肖想的好。”
上次宁成阳来问的是天下,如今问的是藩地,但是不管他问的是哪一点,最终都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他的身份本身就是个尴尬,如何又能在这尴尬中行事,将尴尬化解以后,再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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