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门打开,宁长悠连忙抬头,出来的只有秦小姐,顾长卿和萧云燕都没有相送。
不过就是出个房门,送不送都一样,宁长悠想着里面会发生的事情,觉得不相送反而是最正常的做法。
他无奈的摇了摇头,向前一步对秦小姐伸手。
他不懂自己为什么要伸手,也许是为了试试秦小姐手心的温度,也许是真的想牵秦小姐的手。
“我很好。”
秦小姐主动牵过他的手捏了捏又放开,同时报以安慰的眼神。
“走吧,我们去看看。”
宁长悠点头,转身去看站在远方的张燕和萧云卓。
张燕和萧云卓的谈话还在继续,两个人虽然一前一后站立,但是神情举止显示两人如今是以朋友的身份在交谈。
“我会说服高祥淑早日和代王成亲的,至于嫃嫃那里我无能为力,但是我相信小王爷不会让她等太久。”
萧云卓的心又跟着坠了坠,今晚他的心已经落的够深,如今看来却依然没有到底。
“然后我跟着你回京,毕竟我外祖母需要你。长治舅舅不在了以后,她的行事只会比过去更偏激,毕竟她也是个女人,在没有了丈夫和儿子以后,她的心也是会慌的。”
女子以夫为天,以子为天,失去了丈夫和儿子,天就塌了。
高后再勇敢,再坚强,她始终是一个女人,失去了丈夫和儿子疼爱的女人,就算能顶起天,心总是会慌的。
女人总是被旁人所看轻,觉得女子无才便是德,就算表面对你再恭敬,其实心底的看不起是谁都不能说不存在的。
周家是没有人的,虽然高后有兄弟外甥多人,但是论起魄力和胆识,却始终不如她周英。
在这种情况下的高后,唯一能做的,就是将周家的人扶上去,虽然不能帮她撑住这天,好歹能托住她的手。
“虽然我不肯定,但是我相信,外祖母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封王。”
张燕说的很轻松,封王两个字却狠狠的砸在萧云卓的心上。
这两个字不代表什么,但是这两个字背后的深意却让他震惊,他甚至放下心中的儿女情长。
“封王?”
他瞪大着眼睛,这不可能!
“如何不可能,我父亲不已经被封王了吗?当年我父亲,可是高皇帝亲自下令贬为庶人的。”
萧云卓默然,两者性质不一样。
“其实是一样的。”
张燕不慌不忙的继续说道,看着已经走到身边的秦小姐。
“嫃嫃,你说,做一件事需要理由和借口吗?”
做一件事当然需要理由和借口,但那是因为做事的人还不能完全服众,当她可以完全服众控制所有人的时候,她做事才不需要任何理由和借口。
这就是王权,随心所欲的王权。
“你是说高后要封王的事?”
秦小姐一语中的。
“我以为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
知道是一回事,但是做到是一回事,就如削藩一样,所有人都知道高后将这些藩王调离番地,最终的想法就是削藩,但是削藩是已有的东西失去,但是藩王的名义保留,但封王则是将原来没有的东西创造,这两者可不是一样的。
“其实都是一样的。”
秦小姐说道,望着张燕,她没想到走过来以后会听见萧云卓和张燕在说这样的一个话题。
她以为两个人最多就在说着彼此对感情事的认识,又或者最有可能的只是随便扯扯。
但是她想错了。
“不可能。”萧云卓还是不相信,盯着宁长悠,“小王爷,你是当事人,你来说。”
宁长悠皱了皱眉头,削藩他理解,封王他也理解,但是两件事要是一起做,那就不仅仅是削藩。
毕竟任何藩地的藩王都只能有一个,而若是削藩之后再封王,那空有一个藩王的名义,又为何要封呢?
皇家最不少的就是各种吃饱了撑的不需要干活的贵族,空有藩王头衔却没有权利的贵族,那是不是王又有什么关系?
“这是破坏白马盟誓的大事,高后会那么做吗?”
若是那么做,只能说明高后一开始的时候,就没想过真正的削藩,任何的削藩,都只是一个权宜之计,都只是一个幌子。
“原本不是一个幌子,但是现在只能是个幌子。”
秦小姐说道,抬步往前。
众人跟上,前厅的酒宴还没有完全散,宁成启已经提前离开,剩下的人里面并没有什么要紧的人物,范玉堂他们三个人完全可以搞定。
“其实这一切也挺出乎我的意料的,毕竟原本在我看来,事情并不会发展的那么块。”
这两年来的事情,在她安排外发生的不少,但是出乎她意料的并不多。
张燕笑了笑,有些事情是旁人发现不了,只有她这个身边人才能看的到的。
这些年谁和高后的情分最深,若是她说自己是第二个,那估计没有人敢认第一。
高后周英,权倾天下,只是这些年的日子到底过的是不是舒心,她却是清清楚楚。
其他的人,就算是清楚,也没办法感同身受。
“当然没办法感同身受,但是我知道长治舅舅是怎么想的。”
长治舅舅,秦小姐皱了皱眉头,之前的丈夫变成现在的舅舅,这是张燕重新看待她曾经的那段婚姻了吗?又或者是已经完全无法接受已经发生的这些事实?
张燕笑了笑,对着秦小姐施礼。
“嫃嫃,刚是我不好,吓着你了。”
秦小姐对于这样的张燕才觉得更不正常,她转过头看宁长悠,却没有从宁长悠脸上看到相同的惊讶。
宁长悠上前一步,站到张燕的面前,直直的盯着她的脸。
“燕儿?”
张燕点头,不给他继续说下去的机会。
“我和长治舅舅的情分,多年来的情分,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
这句话谁都不能反驳,曾经是舅甥,后来是夫妻,夫妻之后却又做了多年的陌生人,一个人满腔爱意,另一个人却是避之不及,这一段从一开始就是错误的关系,到最后两个人都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
张燕希望的是一切能够回到最开始的时候,她还是原来的那个她,而宁长治希望的却是回到那一夜之前的时候,那一夜之前,两个人虽然表面是夫妻关系,每日尴尬相见,却因为那一层关系的始终没有捅破,两个人还能在一起艰难的依偎着一起熬下去。
“那时候长治舅舅总是和我说,他其实并不想当这个皇帝,皇帝这个位置太重要,而他却没有足够的能力担起它。又或者反过来说,就算他曾经有过想担起这个天下的想法,却在之后多次失败后只会否认自己。”
秦小姐默然,她还记得两年前从丰城到京城的那一段路上,宁长悠和青青说着这些年来的沧桑变迁,在她的循循善诱下,宁长悠偶尔会说一些皇家的事情,都不算秘辛,却都是历史。
当时妖言令还在,这些不算历史的历史没有人敢说敢写敢记,大概也就宁长悠这个从来与世无争的人,从来生活在皇权中心却从未想要接触的人,才会真正将知道的事情宣之于口。
也正是那时候,她才知道高后这些年来的艰苦日子,虽然从旁人看来是锦衣玉食,但是对她来说,如何好好的活下去,才是她要面对的第一个问题。
活下去,保住位置,护住儿子,把握住权利。
这是高后这些年来首要在意的事,首要努力做的事,为此她不惜将朝堂后宫搅动的腥风血雨,不惜让自己儿子恨自己一辈子。
这是必须要付出的东西,她在做之前就已经考虑清楚,唯一没有想到的是,她的儿子,唯一的儿子,她坚持下来的唯一动力,最后却会选择这样的方式报复她,诅咒她,怨恨她。
“长治舅舅病重的时候曾经和我说,他觉得当时的状态,才是他真正想要的状态。可是当时他是什么状态呢?把一个简单的风寒熬成了顽疾,把原本只需要静养的病,弄成了大罗神仙都救不得的绝症,他不吃不喝不睡觉,任由自己油尽灯枯。但是他却觉得这是自己最应该做的事情,最想要做的事情。”
众人默然,在座的人都知道这一段过去,长治皇帝的死,是所有人经历过的最难忘的一段经历。
死不可怕,可怕的是连死的权利都没有,为了能够死去,竟然要用这种方式折磨自己。
秦小姐别过头不愿意再听,她亲眼见过躺在床上的长治皇帝,虽然那时候他还有精神,生命还没有走到最后的尽头,但是他眼底透出来的绝望和了无生趣却暗示了他最终会走上绝路。
那种眼神她曾经在自己身上有过,当她还是陆青的时候,当她知道自己也许犯下了天大错误的时候,当她知道也许自己只有死才能解决所有问题的时候,她坐在梳妆台面前望着镜中的自己,那双曾经闪耀着无限光芒的眸子,透露出来的灰败和绝望,和她在长治皇帝身上看见的是一样的。
是一样的。
就是这双眼睛,眼睛里的绝望,让她知道长治皇帝绝对没有再活下去的可能,因为活着对他来说是痛苦,只有死才是解脱的唯一可能。
“嫃嫃。”
张燕望着秦小姐,脸上满是惨淡的笑容。
这一段是她不愿意去回想的过去,如今想起来依然让她悲痛欲绝。她能够感受到长治皇帝的绝望,虽然对此她几乎不能做任何事情。
“嫃嫃,那过去了,都过去了,就像我身上发生的事,身边经历过的人,都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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