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云卓微微点头。
他是该回去了。
若说在昨晚之前，他还始终不舍得回去，那在昨晚和张燕的相谈之后，在刚才看见那样的一幕以后，不管宁长悠给他的是什么答案，他都已经不再合适呆在这里。
“我是该回去了。”
秦小姐点头，看了一眼宁长悠，宁长悠看她的眼里都是温柔。
“每个人都有自己该做的事，我该做的事，一开始就注定，这种投胎的事，只能说是我的命。”
萧云卓苦笑，他生为萧家的长子，萧衍的长孙，从来身上都背负着整个萧家的责任，这是他无论如何都逃避不掉的，也是他无论如何也不能逃避的。
“我的路，跟你们的路都不一样！”
他说道，他是注定不能和宁长悠一样云淡风轻的那一个，不仅因为他是萧家的子孙，更因为他身上担负着的责任。
“我回去，继续帮你看着她，若是能拦住，我拦，拦不住……”
“拦不住，你就别拦。”
秦小姐将话半路截断，盯着正对着宁长悠口出狂言的萧云卓。
“那是你的事，却不是你力所能及的事情的时候，你能自保就够了。毕竟你只是你，又不是神。”
宁长悠点头，他也没想到刚才萧云卓居然会对着他说豪言壮语。
从来秦小姐在的时候，萧云卓的眼里就只有她一个人。
当然他也曾经因此心里很不是滋味，但是他是豁达的性子，对于萧云卓这种坦坦荡荡的表达心底的情谊，虽然吃味却不反对，他讨厌的是所有私下的行为和动作，而不是这种敢将一切放到台面上来的所作所为。
更何况，最重要的一点，秦小姐的心，从一开始的时候就是向着他的，这一点从未变过。
“这边你放心，我会照顾好她，有什么事，你跟长卿联络。”
不在意是一回事，可以接触是另一回事。
他可以正视萧云卓，但是日常打交道却依旧能免则免。
而萧云卓的却是另外一回事。
他感觉到了宁长悠对他的疏远，虽然疏远原本就是两个人之间最存在的关系，但是这种疏远是建立在现在这种情况下，这就让他心里特别不是滋味。
其实他很清楚，从他一开始站位宁长菊的时候，他就不可能和宁长悠再以盟友的形式相处。
而若不是秦小姐的存在，想必他连如今和宁长悠对坐的资格都没有。
他从来没后悔过，毕竟那是他为自己的好友做出来的选择，但是此时此刻他心中却忽然生出一丝惭愧和惋惜，惭愧是因为他始终还是背叛了他的好友，惋惜是他即使背叛了好友，依然不能得到这边的原谅。
“对了，我想问你点事。”
宁长悠忽然说道，秦小姐原本和张燕正在轻声说这话，听到这里也不自觉的停下来。
“你们说你们的，不碍事。”
宁长悠连忙说道，主动起身，对萧云卓示意。
萧云卓连忙跟着起身朝门口走去。
“你出来之前，可曾去见过他？”
宁长悠问道，萧云卓微微楞了下神，才反应过来宁长悠说的那个人竟然是宁长菊。
“去过，还好，毕竟他从来都不曾参与这些事情，所以高后没有为难他。”
萧云卓斟酌着说道。
其实完全没有参与是假的，就说当初宁长菊曾去丰城寻找玉石下落，就说明他在宁成章试图谋反这件事上，并不是完全的清白。
但是事情总是没有成，玉石也因此被毁，如今就算拿出来做文章，也只不过是一个死无对证。
宁长悠点头不说话，当初宁长菊为什么去丰城，他在听说那块玉石以后就已经猜到，只是前后一直都没有跟秦小姐说。
但是他相信秦小姐是清楚的，就如他清楚他们事后会遇见狼王，遇见卫轩，这件事和宁长菊脱不了干系一样。
他们进京的脚程不是秘密，但是什么时候会到什么地方，除非是最亲近的人以及一同行进的人，否则旁人都不至于知道的那么清楚。
不过事情已经过去了，狼王最终也被秦小姐手刃，这件事说到底也算是一件好事，毕竟狼群不除，天下离享天平总是差那么一点。
“小王爷，你可是有什么话要我带给他？”
萧云卓问道，虽然他知道不太有可能。宁长菊和宁长悠两个人不管当初是因为什么原因闹到这个份上，但是经过那么多事情以后，想再和好如初完全是不可能的事。
“没有，我只是关心一下。毕竟他不是个省油的灯。”
这话当着萧云卓的面说有些不太好，毕竟萧云卓是宁长菊的好友。
宁长悠笑了一下，看见萧云卓的神色自然。
“他脾气确实不好。”
宁长悠点头，和他比起来，宁长菊那脾气何止是不好，简直是很差。
“他有你这样一个朋友，也算是他的幸运。”
这话很客套，萧云卓皱眉，想起那日秦小姐和苏璟等人被围困的事。
那时候，若不是有宁长菊，他肯定没机会逃出来，更别说救人，更别说到今天这一步。
“他确实是我的好友。”
萧云卓强调说道。
“没有他，只怕也已经没有今天的我。”
——、
屋内，张燕则和秦小姐正在说高祥淑。
两个人决定今日去拜访高祥淑，免得她心里因为昨晚的事有疙瘩。
当然她们知道大约这是她们多心，但是多心总好过无心，多心总好过不在意。
“她的婚事，嫃嫃，你有办法吗？”
张燕问道，看见秦小姐皱了皱眉头。
办法不是没有，只是她不方便出手，更何况她刚才就说了，准备让宁长悠去解决这件事。
张燕笑笑，抓着秦小姐的手。
秦小姐如今已经似过去那般讨厌旁人触碰，自然而然的将手伸过去。
“长悠哥哥要对付的是代王，你要对付的是高祥淑。”
秦小姐无奈的笑，张燕果然是蕙质兰心，猜透了高祥淑事到如今，不管心中是否放下那个曾经的影子，却始终因为情伤不愿意打开心扉。
“两个人在一起，总是要互相磨合坦诚相见才好，她的日子还很长，以后的路要怎么走，你我能帮上忙的不多，如今能多帮一点是一点吧。”
张燕说道，话里带着沧桑，秦小姐点头，事情确实就如她所说的那样。
“好，那我们去说。不过我不去见祥淑，我去见代王的母亲。”
秦小姐说道，对着张燕眨眼。
——
婆媳关系，永远都是这个时代需要面对的最难相处的关系之一，秦小姐望见对面董太后微微有些斑白的头发，心里感慨万千。
这位太后的年纪，可是比高后要小十来岁，只是如今看来，却是跟高后差不多一般的苍老。
其实苍老两个字用在高后身上是不对的，毕竟她在面对外人的时候，永远都是英气逼人巾帼不让须眉，但是秦小姐却很清楚，那只是她伪装的外表。
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伪装，就是她秦嫃嫃也不例外。
只是有些人的伪装对着所有的人，有些人的伪装，只对着那些不愿意面对的人，而对于自己信赖的，亲爱的，希望能与之相处的人，一般来说就会卸下伪装温柔以待。
这就是所谓的亲疏有别。
秦小姐心里笑着，回想起当初在丰城，她和宁长悠吹着冷风坐在廊下，感慨人事万千。
如今两年过去，沧海桑田，她和宁长悠已经做到坦诚相见，而她看待某些人和事的态度，也不如当年一样冷淡。
当年的她，表面看着淡然，骨子里带着意气风发，眼底却满是无处安放的迷茫，就如曾经岁月里面，她有很长一段时间，弄不清楚自己该前进的方向。
她看着眼前的董太后。
这个女子，应该是很清楚自己要什么的一个人，要不然也不可能有办法，在当年那样的情况下，保证了宁成启的安稳不说，还能够跟随自己唯一的儿子，在这偏远的代地安享晚年。
“秦小姐。”
太后率先开口，视线打量着堂下的女子。
“你知道为什么代王会被分到代地吗？”
这个开场白在秦小姐的预料之外，她对于今日的会面想过很多种可能，比如对方是驳斥她的来历，赞同她的用意，又或者诋毁她的心意。
但是不管是哪一种，她都没想到董太后竟然会主动先开口说起这一件事。
宁成启当初到底为什么会被分到代地？
太后微微笑了笑，似乎顺着思路回忆过去。
“这里可不是别的地方，这里可是代地啊！”
她说道，声音悠长，秦小姐感觉心中微微被刺痛了一下，下一瞬间思绪也被带了出去。
是啊，这里是代地啊，这里是她上辈子从小到大的地方，是哥哥曾经日夜守护的地方。
这里曾经是中原抵抗匈奴的屏障，如今依然担负着阻挡外族入侵的重任。
这里的民风彪悍，因为只有彪悍的人才能在这块贫瘠的土地上活下去。
这里的百姓不畏强权，因为不管是什么时候，守卫这里的人，永远都不是一个人，而是世世代代生活在这里的百姓。
秦小姐微微颦眉，想起曾经在战场上看见的那一幕幕。
那些在战场上浴血奋战的人，才不是为了天子为了皇恩，他们只是为了活下去。
这也是为什么，不管是谁来统治这一块混乱而又坚强的土地，当权者都不在意的原因。
因为统治这里的永远不是皇权，而是民心。
当民心相悖的时候，任何人任何势力都不可能压得住朗朗乾坤下的浩浩民心！
“是啊，你说的很对，因为这块地其实封给谁都一样，所以代王被封到了这里。”
太后说道，表情没有一丝恼怒。
“所以你觉得，高后会真的在意，到底谁做王后这个位置吗？”
(.=)